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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宿松镇上的欧阳震

宿松镇,一直以来都是很平静的。在这里居住的人大部分都是安分守己的,做自己的一点儿小生意,赚自己的一点儿小钱,生养几个孩子,看着他们慢慢地长大,然后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们对生活没有太多的要求,只祈求着能够平安、宁静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他们热爱生命,热爱绿色的,能够生长的东西,这让他们能够感受到时间是在一点一点慢慢地流逝。在他们的家里,凡是有点闲余空间的,都要种上绿色的东西。

或许正是如此,宿松镇上的人们平时都是乐呵呵的,对待一切都充满了乐观积极的态度,从来不轻易放弃自己对生活的追求。

平时,他们喜欢聚在一起,在树荫下,或者是自家的庭院里,喝着茶水,谈论着生活的点点小事。

这种悠然自得生活持续了很久,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从宿松镇的人生活在这里开始就是这样的,这应该是没有错的。

镇上有一户人家,主人复姓欧阳,名字是一个单字“震”。这欧阳震少年时颇有才华,吟诗作对、花鸟鱼虫无所不精,无所不能,但却缺少官运,参加了几次文官考试,分数始终没有能够出线,反复几次后,他反而习以为常了。别人问起他时,他却分辨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求功名,不是我能力不行,而是命中确实没有这个福分。既然如此,好生过自己的日子,还去想他做什么。”

别人劝他用钱捐一个官做,他却不屑与此,对人说:“钱我有的是,要是用钱换,做个巡抚也可以了。但靠钱换的官职算的什么,做了这些,岂不是辱没了祖宗。”劝他的人,明面上不敢笑他,背后却都说他十分迂腐,不懂得变通,偷偷叫他“欧阳真迂”。这宿松镇上,大凡有些钱财关系的,都捐了一官半职,住在高屋大厦里,呼奴唤婢,唯恐别人不抬举他,不尊敬他。

欧阳震在仕途上心灰意冷了,自此,遂绝了这功名考试的念头,在家里过起了小财主的逍遥日子。

这欧阳震的祖先早年走南闯北,经营丝绸、药材生意,在这宿松镇早已为他挣下庞大的家业,有大宅七八处,有良田百顷,都租给商铺、佃农,他闲在家里,只管收租。欧阳震虽然不像他的祖先那样善于经营,但每年收租所得,已经让他吃喝不愁了。

欧阳震的神仙生活自然是万般皆好,但有一样,却不尽人意,虽然年已四旬,但仍然膝下无子。这事情却有另外的原因。

原来,欧阳震三十岁以前都将精力用来读书了,在此期间,断绝了女色,不曾婚娶。为此,常被父母责骂,临到三十,他父母将其唤到内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他说道:“我儿,你有志于学,这样的精神十分值得钦佩,我们做父母的,也原本不该破坏了你这份心思,但这十年来,你考了七八次了,从小秀才考成了老秀才,也没有考中。考中,考不中,原本并不是咱们欧阳家必须的,有了祖辈留下的这等家私,足够你过活几十辈子了,要不要官做,实际上并不是大事。现在,你母亲与我,已经是古稀之年,但到目前,因为你不愿婚娶,我们也没有办法抱上孙子。跟你一同长大的小圆子,虽然家贫,但也生了五六个孩子,他老爹见了我,总要嘲笑我一番,这在以前,他们就是给咱们家打长工的资格啊,怎敢笑我?!但现在……你让我脸上无光啊。一旦我驾鹤西去,如何向欧阳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欧阳震见父母动情至深,也自觉自己这么多年来一事无成,反而将传宗接代这等一等一的大事抛之脑后,实在十分的大不孝!于是,遂了父母的愿,娶了团头王老儿的女儿王青青。

话说这“团头”是什么?在那个年代,团头就是叫花子头。一个地方的叫花子也有组织,团头就是这个组织的头领。这乞讨的人,到处受人白眼,每日里只求能够得些剩饭残羹,填饱肚子,更好的是得些钱财,可以改善一下生活。每日生活虽然无忧,但不能遇上灾荒年、风雪天,发烧感冒,一旦遇上这些时候,自然无法乞讨,只好挨饿,时候稍长,就有性命之忧。这时,团头就会拿出往常积攒的钱财,帮这些叫花子度过难关。因此,这团头虽然是首领,但归根结底也是一个乞丐,充其量,也就是个有钱的乞丐。

有的读者说了,这欧阳震家是一个大富之家,怎么肯和一个叫花子接亲家?这事情即便是放在现在的二十一世纪,也是惊世骇俗的事情,早就上了头条新闻了。

各位读者不知,这欧阳震之所以不想着结婚,也有这个原因。他与这王老儿的闺女王青青乃是指腹为婚,是他父亲订下的。早些年间,他父亲外出置办药材,路上偶感风寒,带去的银子都花光了,流落在街头,成为乞丐,无人看护,是这个王老儿在窗前不辞辛苦,舍钱为他治疗,这才捡了一条命。他父亲后来回到宿松镇,也没有忘了王老儿这个恩人,他派人不远千里将他接来,又为他娶了一房妻室。只是这王老儿其他行当不会,只会做团头,来到这宿松镇依然做起了团头。欧阳震的父亲也不嫌弃,与他相互往来,彼此照应。某年恰好两人的夫人都怀了孕,两人这才指腹为婚,意思是恩上加亲,世代永好。

虽然是大人的决定,却让欧阳震的幼小心灵备受煎熬。自小,在学堂中,欧阳震为此事没少被众孩童嘲笑,说他是乞丐女婿。长大以后,虽然没人再提,但他幼小的心灵早已倍受打击,又没有见过王青青长得如何,只是自己想,一个乞丐家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因此,但逢父母提出完婚的话头来,都被他要勤奋读书的理由来一推再推。直到这年,他一事无成,心灰意冷,又可怜父母年老体衰,这才顺父母的意思,迎娶王青青。

这王青青年龄跟欧阳震同岁,这些年来,只是一心等欧阳震前来迎娶,心里常对自己说道:“生是他欧阳震的人,死是他欧阳震的鬼,他不来娶我,是不知道我的好,一旦娶了我,自然让他后悔。”因此,她心中倒是憋着一口气,不肯轻易改话头,也让他老爹王老儿不要轻易灰心丧气。因此,在家做了老姑娘多年。终于三十开花,等来了欧阳震的一顶大红花轿。

婚后两人如胶似漆,每日里形影不离。这却是为何?原来,自订下这娃娃亲,王老儿得了这闺女以后,自思,自己什么身份,若是闺女也跟自己一样,以后嫁入欧阳家,岂不是更被人瞧不起。因此,他也上了心,自小把这王青青当做大家闺秀来养,不仅各项女工样样精通,更兼得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有这般才艺,自然十分对欧阳震的胃口。所以,夫妻两个才形影捕猎,格外恩爱。

一年后,欧阳震父母到底没有等上孙子抱,双双撒手西去。那王老儿也前后驾鹤西游。这欧阳震发送了三位老人,连做了四十天道场,这才继承了两家财产,只在家中赏花、演戏,做一些休闲娱乐的事情,子嗣的事情,却并不十分上心。

这年,欧阳震在自家宅院后建起了一处花园。花园中挖了湖泊,撮土为岛,岛上建一个凉亭,又从他处购来各色奇怪石头,相互搭配,形成怪峰。园中各处种植上各种奇花异草,一年四季,自有各色花草绽放缤纷,好不热闹。此外,他又挑选数十名颇有姿色的婢女,每日教她们吹拉弹唱,各种舞蹈,数月之后,又从中选出色艺双绝的八名女子,分别起名叫做红霞、绿柳、青玉、皎月、明珠、飞云、淑媛、飘羽。欧阳震亲自谱写新曲,亲自教习她们演戏。待演习已成,在园中设置一处戏台,伴随花园中各色奇花异草,邀请一众朋友前来饮酒观看。这八名歌女,将新谱写的曲子婉婉唱来,又舞动起来,载歌又载舞。真是声如莺燕,色压貂蝉,更有那舞姿曼妙,不让飞燕。众人大喜,号为“八绝”,对欧阳震的生活真是羡慕不已。

却说这王青青,嫁来欧阳家已有十年,三年之内没有生育子女,已经感到十分惭愧。想来自古以来,男人育气,女人化生,哪有女人受阳气而不能生育的?这不能孕育,莫不是上天惩罚,前世做了什么有损今世的事情。于是,她常常自我检讨,但凡善事,不论大小,总要尽一份力。

但欧阳震不以为然,他常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前世今生之说,都是编出来骗人的,只是让人们心甘情愿献出钱财来”,因此,他向来不看重这些行善的行动,但有一个好处,他也不来拦着王青青,拼着这诺大的一个家私,让王青青都按照自己的意思办。过了三年五载,外边都称呼这王青青为“王菩萨”。

这王青青逢初一、十五两天,必定沐浴香汤,带上各色香烛,前往智光寺中求拜佛爷,一来祈求全家平安,二来为欧阳家求得一子。又在山门广场上设一粥厂,一日施舍三次米粥,粥里要插筷子不倒。许多穷苦人都受益匪浅,得以在贫困中活命。

因此,每到此时,智光寺都热闹非常。不仅这镇上的乞丐、穷苦人家都来,就是周边市镇的,也都来,等着王菩萨施粥,图个当日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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