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日就要围猎了,所以阿哥们今日要先预作演习。以皇子中最年长的三阿哥胤祉为首,凡是到了围场的成年阿哥今日都要一同比试骑射的功夫。比试的地点就在松林边的那片草地上。
树丛边上的阴凉处用蓝布设了三面围幕,围幕中有座椅。居中而坐的自然是皇三子和硕诚亲王胤祉。胤祉长得极为端庄文静,年纪越长形为更是老成。他还是一件平日里穿的宝蓝色暗团花袍服,似乎并没有要下场的意思,只是作为居长的皇子特来居中坐镇而已。
坐在胤祉一侧的便是皇四子和硕雍亲王胤禛,他穿了香色蟒缎箭袖,头上戴了形似夏朝冠的红宝石顶覆朱纬的藤丝头冠,身背一张朱漆雕花大弓,腰下悬了一壶白翎箭矢。他和他的三哥胤祉一样瞧着围幕外要比试的那三位弟弟。而胤祉的另一侧坐着的是他的另两个弟弟,五阿哥胤祺和七阿哥胤祐。胤祺也穿了箭衣,但是显然应景而已,只是他的眼神格外关切。胤祐则因腿疾从来不会参加到这类活动中来。玉沁站在胤禛身后帐中一围的角落处,她还是平日里常穿的一件象牙白色绫子裙,身上是葱绿的琵琶襟坎肩,正出神地瞧着外面太阳下正并坐在马上的三位皇子。另外便只有十四阿哥胤祯不拒酷热站在围幕外面的太阳中瞧着。
马上的三位阿哥是胤禩、胤禟和胤礻我。三个人身上俱是一样的蓝缎箭衣,看样子是要比试赛马,此刻正坐在马上互相不知说什么,时而大笑。等十三阿哥胤祥和年雪诺赶来的时候,正是胤禩、胤禟、胤礻我三人策马而出的时候。既便如此,包括他们三人在内的在场所有人还是因为胤祥和年雪诺的出现而心里感受到震动。胤祥和雪诺都骑了马,并辔而来,都是一样的黑马。雪诺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竟穿着了便于马上行动的蒙古服饰,火红的颜色颇为引人注目,更衬得她肤白如雪、容颜绝世。本是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纤弱文静女子,却完全翻改了映像,一时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谁都没有想到她的骑术竟如此绝佳,骑在马上完全驾驭自如。
在场的人中,唯有胤禛一眼就认出雪诺骑的那匹马名字叫“乌云翻墨”,正是胤祥最爱的一匹,平日在府里胤祥一有功夫便自己亲自侍弄此马。这马既然叫这个名字也是有原因的,就是因为它浑身乌亮,行动起来翻腾活跃,犹如雷雨之前的乌云滚滚。可是本性暴烈的“乌云翻墨”在它并不熟识的年雪诺的掌握之下竟然非常地配合,不能不让胤禛暗暗吃惊。雪诺已经走到了近前,下了马,她的头发揽总梳成了一条行动无碍的乌黑发亮的独辫,只有额前刘海如烟笼在娥眉之上。待她下马之际,行动之间那身后的一条辫子滑落肩头,又缓缓垂落于胸前,极为动人。但是走近了才看到,雪诺虽然有笑意却浑然不似往日里天真无邪的样子,竟让人觉得神色微冷,尤其是在玉沁看来。她今天只是一张清水脸,毫无修饰,但是仍然娥眉纤浓适度,檀口娇艳如花,只是一双凤目不似平日里有神采,有些微微红肿,连带着眼睛下面也稍有青色。
胤祥也随着雪诺一起下了马,他骑的马也是自己府里的,名字叫作“白雨跳珠”,只因本是黑马却在小腿处有些白色斑点,所以才叫了这个名字。他穿了绛色箭衣,倒也极为惹眼,和雪诺的衣裳颜色正好相配。两个人下了马,雪诺先福一福,坦然道,“给各位阿哥请安。”围幕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胤祥笑道,“来晚了,各位哥哥见谅。”还是胤祉笑道,“来了就好,实在是等不得了,便开始了。你且坐下,等一会儿再上场不迟。”说着饶有深意地看了胤祥和雪诺一眼。胤祥坦然坐下,雪诺只当是没有看到胤祉的目光,侍立于一侧,正好与玉沁站在一处。玉沁看雪诺神情微冷,也不敢上来亲近。
再说马上的三人,都是看着那两匹黑马和一双红衣人一闪,胯下的马早已经冲了出去。三人只是略略试一试,并无一分胜负之心。策马奔驰之际,胤禩身侧的胤禟大声道,“八哥,你都瞧见了,你若是再不肯去求汗阿玛,只怕老十三就要占先机了。”另一侧胤礻我也一边抖动缰绳一边喊道,“八哥,九哥说的是,昨天夜里四哥和那个小蹄子的情景你又不是没瞧见,怎么还这么放不下?只是没想到四哥也是个痴情种,如此一来八哥不如顺水推舟舍此取彼,正好和四哥各得所愿。”
胤禩经他一提醒,想起昨日晚上的情景,这才怒道,“不提就罢了,你既是说了我便要问你们。昨日夜里本来只说是见机行事,是谁把那畜生给放出来的?若是真的伤了人,可怎么收场?”
看胤禩如此动怒,胤禟和胤礻我心里都有些怕他。还是胤禟勉强笑道,“八哥你别怪十弟,是我的主意,只是吓吓他们而已。后来还不是老十放了只兔子出去解了围?我们都是为了八哥着想。”
三人已经跑到了尽处,停了下来,已经看不到围幕,胤禩转了头,没再发怒,神情却颇有些不自在,只是仍然耐了心道,“九弟,十弟,你们的心思我明白,我自己又何尝不是。等这次夏苗之后,我便向汗阿玛去请旨将年氏指给我做侧福晋。”
胤禟和胤礻我对视了一眼,三人都没再说话,又一起打马扬鞭向来处而去。
胤禛走出围幕之外与自己的一母同胞弟弟胤祯站在一处,两个人都默默盯着越来越近三个蓝点。终于胤祯略带些调侃地开口问道,“听说四哥要去向父皇请旨要母妃宫里那个秀女瓜尔佳氏做侧福晋?”胤禛并不急于作答,只是盯着前方,伸手摘下自己背着的那张朱漆雕花大弓,又从腰上悬的壶中抽出一支白羽箭,扣箭上弦对着前方草丛中的那只灰色野兔瞄准。一边向胤祯答道,“这又何足为奇?想不到竟传得这么快,连十四弟都知道了。”胤祯看他集中精力瞄准,忽然一笑道,“不足怪哉。弟弟先恭喜四哥。”
胤禛扣着那只箭,一边瞄准,手指上碧绿如春水的扳指耀眼生光。心里认为万无一失的时候,那只箭便要脱弦而出了。不想他这一动作早已落入了身后帐幕角落里侍立的玉沁眼里。在玉沁的视角看来,胤禛那支箭对着的可不是草丛里的灰色野兔,因为她根本没看到那只兔子。在她眼里看到的只是策马奔驰而来,越来越近的胤禩。情急之下乱了心智,竟根本没想过胤禛怎么会拿箭对着胤禩,也没想过胤禛身边还站着胤禩的亲信十四阿哥胤祯,更不可能眼看着四阿哥胤禛有任何伤了胤禩的可能。玉沁也没注意到同样站在她身边,一样瞧着眼前这一幕却安之若素的年雪诺。此刻的玉沁已经不是她自己了。
就在胤禛那支箭离弦前瞬间的一刹,精力完全集中之时,他忽然感觉那只扣箭右手连带着右臂竟被人用力一扯,胤禛本来正集中精力,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来拉扯他。被这突然的一扯吓了一跳,再加上玉沁用力过大,他那只箭已脱手而出。同时听到玉沁在他身后有些怯怯地轻唤了一声,“四爷……”
胤禛又急又怒地转回身来盯着玉沁,一时间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可是玉沁的眼神很快给了他答案。玉沁已经有些不由自主地向已经跑近了的那马上的蓝衣人看去。胤禛气得面色发青,不是因为这一箭射失的后果,而是玉沁那样情不由己的心神,原来她心里最惦记的人竟不是他么?这时连站在一边的十四阿哥胤祯也忍不住冷冷地看了玉沁一眼,显然心里是对她的搅局极为不满。
已经晚了,胤禛的白羽箭离弦而出,却并没有向着预定的目标而去,射到了与兔子有一段距离的草地上。兔子早惊跑了。不只兔子惊跑了,受了惊的还有八阿哥胤禩的马。本来胤禛如果按时出箭,必定会射中兔子,然后才是胤禩的马从距离那兔子旁边十米左右的距离外飞驰而过。可是他被玉沁这一扯,不但失了时间,也失了准头,箭刚射落地上,胤禩的马便到了。就这么“嗖”的一声,胤禩的马已受惊,立刻生生停下来,两只前腿抬起,一声厉声嘶鸣。马上的胤禩也是促不及防,情急之下双腿用力夹紧了马腹,那马更是不受用,前蹄落地之下竟在原地上下跳跃腾空,将马上的胤禩甩来甩去。
本身已经越过胤禩的胤禟和胤礻我看情形不对已勒了缰绳停下来,回头看时全然无法接近去为胤禩解围,急得在马上大声向胤禩道,“八哥,夹紧了,不要松开。”
这时在围幕中的胤祉等人也都惊得全都走出围幕。而围幕外面的十四阿哥胤祯早狠狠地盯了玉沁一眼,但是顾不上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只是向马上的胤禩奔去,一边叫“八哥……”
胤禛放下弓,冷冷看了玉沁一眼,已是面若寒冰,“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已是极为克制了,此刻心里最七上八下的便是他了。如若胤禩真的从马上摔下来,出了任何一点事,责任都在于他,因为毕竟是他先射出了一箭。若是康熙帝怪罪起来,他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的。
玉沁直到看到兔子跑了出去才明白了胤禛的意途。当时从她站在后面的角度看来,胤禛的箭明明就是向着胤禩瞄准的。想起昨夜里被胤禩看到胤禛抱着她的情景,所以她情急之下才来不及细想便上来拉扯胤禛,恐他伤及胤禩。却没有想到居然替胤禛惹了这么大的祸。这时后悔却已经晚了,只有红了眼圈低声向胤禛道,“四爷,我……我弄错了……”
胤祥和雪诺也并肩走上来,雪诺听到玉沁这话,实在忍不住,冷声道,“既是你错了,你可能弥补得了么?”说罢不等她回答便走上前去,从侍卫手里接了自己骑来的那匹“乌云翻墨”,回头看了看胤祥道,“请十三爷帮个忙。”说罢便上了马。胤祥向胤禛低声安慰道,“四哥莫急,不会有事。”说着又盯了玉沁一眼,便也走上去骑上了自己的“白雨跳珠”两个人一同向胤禩驰去。
此刻胤禟、胤礻我、胤祯还有侍卫、太监等早把胤禩围了起来。只是那马仍然疯颠,众人都无从下手。胤礻我大呼,“八哥,勒缰绳,使劲勒缰绳。”胤祯却大呼,“八哥,别听十哥的,不能勒缰绳,抱脖子,抱紧,抱紧。”而马上的胤禩本就骑射功夫平常得很,此时已被折腾得三魂失了七魄,精疲力尽了。早就弃了缰绳抱着马颈伏身在马背上。周围人七嘴八舌,他都已经听不清楚了,只记得刚刚是有一支射来才让自己的马受了惊。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支箭是谁射的,为什么会射出这一箭。
胤祥和雪诺从围成的缺口里进来,停下来。雪诺向胤祥道,“十三爷,二哥教过我驯马的口哨,我还记得,我试试让它安静下来,到时候请十三爷抓住缰绳勒住了它,再把八爷扶下来。”胤祥此时也别无它法,看雪诺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便应道,“小心些。”
雪诺下了马,稍稍接近了一些,开始吹口哨。哨声一时长一时短,极为悠扬,连周围的几位皇子和侍卫、太监等人也静了下来,如此一来哨声更为明显。果然渐渐的那马便动作幅度变小,再加上刚才挣扎得久了也丢了力气,就要停下来了。胤祥见此机会,便缓缓纵马上前,伸手拉了缰绳一勒,那受惊的马终于停了下来。胤祥叫了一声,“八哥……”胤禩这才松了手,面色惨白,仍勉强笑道,“多谢十三弟,多谢年格格。”众人都没有料到年雪诺竟有此等本事,胤禟、胤礻我、胤祯不由得互相对视,暗自交换着心里的意思。这时远处的胤禛和玉沁等人也走上来了。
好在胤禩无事,胤禛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也顾不上管别的了,走上来叫了一声“八弟”,躲是躲不了的,这也不是他的性格,况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其实猎场上失误受伤也算不了什么大碍,于是胤禛一边仔细观察胤禩是否受伤一边带着些难得的歉意道,“那一箭原是我不小心,八弟不要见怪……”这在他也是难得的愧悔了。
这时胤禟、胤礻我等人亲自扶着胤禩,看他原本无事就是受了些惊吓,也不似刚才那么紧张了。倒是胤礻我还有些心直口快,竟没心没肺地抬头向众人笑道,“这也怪不得四哥,要怪就怪八哥自己骑射功夫不到家。”
大家被胤礻我的话逗得哄堂一笑,气氛总算是缓和下来,一众皇子阿哥们三两议论方才的惊险情景。胤禩这时方才听到一个略有些怯意的声音轻轻叫道,“八爷……”循声抬头一望,竟是立于胤禛一侧的玉沁,向他走来几步,但是终究还是停下来,她站的位置恰在胤禛和胤禩的中间,正进不是退也不是地瞧着胤禩,那泪眼朦胧的样子顿时又让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和沉默。显然玉沁也是左右为难的,同时她又实在太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
胤禩看到玉沁泪眼婆娑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挣开胤禟和胤礻我,勉强走了两步上来,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也定在了当地。再看玉沁,竟也和他一样面色惨白,刚才她声音发颤,显然她也过度惊吓,知她心中仍然惦念自己,不知怎么竟向她柔声道,“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好好儿的?你哭什么?”
胤禩话一出口,胤禟、胤礻我、胤祯三人不由得都对玉沁冷面相向,玉沁被他们盯得身上一寒,更是怯了三分。唯有稍远处的胤禛盯着眼前的一幕一言不发,却下死力地握着手里的弓背借以克制自己。
眼前这一幕,除了胤禟、胤礻我、胤祯,连胤祥和雪诺也都甚为诧异。几个人都或直接或间接地知道胤禛亲口说过要向康熙帝去请旨,将玉沁指给自己做侧福晋。而他预娶回府的侧福晋此刻却这样无法控制自己地向胤禩示好,真是让胤禛颜面尽失。胤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沉默着没再说话,而他的顾虑尚不仅仅如此。
正在人人尴尬的时候,不知怎么了,那匹本来已安抚好了的惊马,正被胤祥牵着,忽然看到了玉沁不知怎么性子又发作了,又是一声嘶吼,竟然抬起两只蹄子向着雪诺踢了过去。雪诺不防有这样的事,本来也许她可以躲开,但是因为刚才看到一直向自己示好的胤禩竟与玉沁这样柔情款款,显然是极为牵心,海棠树下执手相握的一幕瞬间划过脑海,心里顿时有被蒙蔽的感觉。再听到那惊马的怒嘶时已然迟了,她站在原地竟不想再动,慢慢闭上了眼睛。胤祥一边下死力地勒缰绳,使劲地拽着马头,一边惊叫道,“快闪开……”
这下连胤禩、玉沁等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直以为雪诺是躲不开了。不料就是瞬间,忽然“嗖”的一声,一只白羽箭飞过,正中马头,那匹马在空中凝固了一瞬,便缓缓放下蹄来。而在这同时,雪诺觉得有人伸臂揽了她的腰一拖,她被从那惊马的蹄下给拖开了。中了箭的惊马慢慢倒地,一道血线从额头直惯穿下来。胤祥这才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身上早已是汗透重衣了,仍然不敢松了那缰绳。雪诺回身一看,扶着她的竟然是十四阿哥胤祯。两个人俱是一颤,胤祯已放开了她。众人都抬头望去,射出那一箭的是四阿哥胤禛。他正站在稍远处蹙着眉望着这边,面色青白不定,却不肯过来。
胤禩看了看雪诺,眼里划过一丝怜惜,但是却并不动也未说话。唯有站在他身边的玉沁惊恐之中叫了一声,“年姐姐……”倒是胤祥早已下马来丢了缰绳,瞧着雪诺面色极为难看,不容商量地道,“我送你回去休息。”说罢牵了自己的马来飞身上马,向站在地上的雪诺伸出手,雪诺籍他之力上马坐于他身后,胤祥策马而去。那一团火红的影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午后,在自己帐篷内沉睡了很久的年雪诺慢慢醒来。意识逐渐从睡梦中清醒,只是她仍然躺着,不愿意起来。昨夜一直失眠,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朦胧睡去。不过睡得也不踏实,梦里总有一双深刻缠绵不知是喜是悲的眼睛看着她。后来没过多久就被和露叫醒了,说是十三阿哥邀她一起去骑马。再接下来就发生了几个时辰以前的那些事。
胤祥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进帐内来,只吩咐了和露扶她进去。在临睡去的时候,只记得胤禩和玉沁互怜互惜的样子,原来他在她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这比昨夜看到玉沁依在胤禛怀里的时候更让她难以忍受。因为毕竟胤禛并没有对她有过任何示好的表示。
此时忽然觉得神清气爽了,大概是因为休息好了的原因。不愿意再躺着,翻身起来,一头披散的乌发立刻如一匹黑绸般倾泻而下。不知道和露什么时候拆了她的发辫。帐内有一张小小的乌木桌子,她的梳头匣子就在上面,权充妆台用。她坐下来打开梳头盒子,望着里面的一张脸,一场好睡,气色恢复了不少。
正在这时和露捧着个托盘进来,里面是奶茶和刚做好的豌豆黄,她已错过了午膳的时候。“小主醒了?奴婢服侍您更衣。”说着和露放下托盘便来为她梳头。雪诺从镜子里瞧着和露用一把黄杨木梳梳理着她的头发,忽然又发现梳头匣子里有几个纸包,记起来这是哥哥给她的上好白药。便吩咐道,“一会儿你把这些白药给八阿哥送去,八爷今天磨伤了脚。”和露应了声“是”,仍然继续梳头。等梳好了一个她平日里梳的双凤髻,再分插了两只翡翠步摇后看雪诺面色和缓,才又轻声道,“小主何不亲自送去?”
雪诺对着镜子瞧了瞧。欠人的终究要还,她不要无功受禄,无名受惠,正好也借此做个了断。点点头,“你说的是,是应该我亲自给八爷送去。”
胤禩斜倚在榻上,看着小太监给自己的脚上敷药。他穿着银灰色软绸内衣,一双脚则完全****着。玉沁站在榻边,背着身子,不好意思瞧。可是过一刻却又担心,总要忍不住再转过头来瞧一瞧小太监上药时的情景。等到完全都弄好了,胤禩向那小太监吩咐道,“你下去吧。”小太监便应声退了出去。
小太监一离开,帐内只剩下胤禩和玉沁两个人。玉沁更不好意思看他,就这么站在榻前背着身子。忽然感觉到胤禩伸了手来拉她的手,在她身后软语柔声地道,“过来坐……”玉沁红着脸慢慢转过身来,看到他衣衫随意凌乱的样子,脸上更烫得要晕过去了。“我这个样子,你还要和我别扭不成?”胤禩身在榻上距离玉沁站的地方本来就有段距离,他勉力伸手来拉玉沁已是非常艰难。玉沁见他脸涨得发红,不由得被他扯着走过来,胤禩再大力一拖,她便跌坐在了榻边上,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足盈尺。
胤禩执着她的手,“今日看到你那样为我着急,我心里总算是明白了。一定是四哥他迫着你,是不是?你别怕,我自会去向汗阿玛请旨。”
这里面的原因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玉沁欲言又止,只是低了头。胤禩看她忧上眉头的样子,心里最耐不得,忍不住安慰道,“我只是破了点皮而已,别这样子担心才是。”说着便伸臂将她拥入怀中。
雪诺手里捧着药走近了八阿哥的帐篷,抬眼看去,那帐外竟没有侍卫、太监等服侍的人,只有一个着香色箭衣的影子。等再走近些,那人一转身,竟是面色铁青怒不可抑的四阿哥胤禛。一怔之后便了然,想来胤禛是因为那一箭终是自己射出的,心里难免惦记胤禩,所以来瞧瞧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震怒。胤禛转身忽然看到雪诺竟站在眼前,诧异地瞧着他,也是一怔,但是面色却明显和缓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