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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夜渐长、日渐短,一直到了冬至,也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海贵人和刘韵儿仍然住在后湖边上的小院子里。纵然是亲水处夏日凉爽,一到冬来也倍觉寒冷。清静是清静极了,但是又嫌过于冷落。

海贵人身子不舒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哪里还有对镜贴花黄的心思去打扮自己。只盼着能快些好,心里却有着急。自打进位贵人后,又曾侍寝一次,此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又总想着那日偶遇的佛阿拉氏,那样的人物,又是那样的近水楼台。也听说她被贬去了涵月楼,但是涵月楼距九洲清晏不过一湖之隔,皇帝的心思也由此可见一斑。更听说这些日子以来,皇上日日都要去涵月楼。是怎么样的情景,海贵人自己也不愿去多想了,不过是徒然伤心而已。

“姐姐,药得了,快趁热吃了吧。”竟是刘韵儿亲自捧了汤药进来,那些服侍的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有劳妹妹了,何必还亲自做这些?”海贵人挣扎着要起来。

“姐姐快别这样,这屋子里冷,小心再着了风寒。”刘韵儿已经走到床前,扶着海贵人又躲进被子里。

“妹妹是厚道人,将来必有福报。不像我,命小福薄,原就不该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海贵人忽然伤感起来,这可不像是她的性格。

“姐姐别想那么多了,管它明日如何,只说眼前罢了。”刘韵儿捧了药盅递上来。

海贵人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早晨醒来的时候忽然觉得窗上透着亮光,不像平日里还是漆黑一片的样子。柳夭披衣下床走到窗前,推窗向外面望去,顿时眼前一片琼玉世界,居然昨夜下了大雪。现在雪已住了,外面一点风也无,只是空气里分外清冷,又好像带着一点雪的甜丝丝的味道,真是足以让她欣喜了。

眼前的后湖湖面上早就结了冰,现在又覆了一层白雪。不只是后湖,园子里的亭台轩馆都是银妆素裹的打扮,整个圆明园都笼罩在一片氤氲雾气的蒸腾之中。清冷的空气扑面而入,还未及梳洗只穿着薄薄的一件银红罗衣,受不了寒气侵入,又将窗关闭严实。还未及唤人来,便听到楼下宫女的声音,“主子,圣驾到了。”这么早,这是要做什么?匆匆对着菱花镜一照,不只是一头乌发披拂,未及梳理,连面上都是刚睡醒时眉目星饧的样子。

“朕来得早了,扰了你么?”胤禛的声音已经到了楼梯口,他穿着蓝色的龙袍,头上戴着熏貂朝冠,外面没有着端罩。显然是外面极冷,随着他进来便挟了寒气。

再若梳洗、换衣裳已经是来不及了,柳夭索性大方迎上来笑道,“怎么这么早?”反正不管怎么说,只要见到他,她总是高兴的。

胤禛伸手按住了她肩上,使迎上来的夭夭跟他身子保持了一定距离,柔声低语道,“朕身上冷,刚从外面进来。”夭夭面上一红,好像他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似的。胤禛已经看到夭夭衣裳单薄,又是刚刚起身,怕自己带进来的寒气过给她。一边满屋子四处搜寻,一边道,“朕马上就出园子,去南郊天坛的斋宫。”说着已经看到床边的衣架上搭着一件鹅黄缎面的紫貂披风,走过去伸手拿了来转身将跟在他身后的柳夭裹了个严实,这方才将她抱入怀中,用唇轻轻触了触她的面颊、耳际,在耳边柔声问道,“还冷么?”

柳夭被披风紧紧裹住,连手臂都动弹不得,又这样被胤禛抱着,更是一动不能动,不但没有寒意,只觉得暖暖的。不理会他的问话,这不是她关心的,仰面问道,“什么时候回来?”大早晨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只能相期于他的归期了。

胤禛被她问得忽然面上渐渐收了笑,好似万般不舍,又像是有千般牵挂,只是抱着柳夭不说话,用手轻轻将她一瀑亮发从背后拨弄至胸前,这才又紧紧抱了她。低头轻轻吻她额头,慢慢又滑至耳际,语调颇为深沉且又缓又重地道,“朕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顿了一顿又道,“我尽快赶回来,雅图留下服侍你。若是有事,命他出园子去交晖园找十三弟来给你解围。”

“怡亲王不陪皇上一同去么?”柳夭有些诧异,莫不是允祥又生病了?自打她离开交晖园允祥就一直时断时续地生病。再说胤禛的态度也有些让她觉得莫名其妙,他只是去天坛祭天,不过三、五日便回来了,怎么倒好像是要生离死别似的。他如此担心她,想得这么周到,让她心里又觉得极为熨帖。

“十三弟是朕特意留下他的。若真是有事,他定能护得了你,再让人去给朕送消息也有个转还余地,朕也即刻就赶回来了。”胤禛说着将腕上一串檀香佛珠捋下来,打开披风拉了夭夭的手,亲自给她戴上,一边嘱咐道,“这是朕的东西,都认得,随身带着,别离开,这样我才放心些。”任凭那件披风落于地上,又将柳夭紧紧抱入怀中,有些不能自抑地道,“戴着它,想着我,就当是我在你身边了。千万乖乖等我回来,无事别出涵月楼。”

这屋子里本来就热,他进来得久了,身上早暖过来。柳夭也没理会那落于地上的披风,只觉得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冲动,心里满是甜蜜感。踮足伸臂搂了他脖颈,忽然在他颈上轻轻一吻,又紧紧搂了他的颈,贴着耳廓处有些调皮地低声笑道,“原来你是么粘人的人哪。”不等他回答,便又吻上他的颈,这一次不是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逃,反倒大大地用力。胤禛始觉得颈上被吮得一痛,却任由着她,并不躲闪,一会儿又觉得酥麻酸痒,夭夭的暖暖气息全都喷薄在他颈上,让他几乎不能自持了。知道她要做什么,享受着放纵她时自己心里的那种疼爱的感觉。

“淘气。”他愿意宠爱她,娇纵她,只要看到她笑得如此开心。只是这样的吻痕要小心掩饰,他竟微微有些面上蹿红,不太自然地自己动手将衣裳领子拉了拉,借以挡住那痕迹。

“你怎么还不走?”夭夭好像忘了是她缠着他不放的,反倒怪起他来。伸手轻轻推他。胤禛镇定一刻将心里的绮念勉力压下去,又柔声低语道,“等着朕回来。”这才往楼梯口走去。

清代宫廷特重祭祀之礼,尤其冬至又是一年里除了正月初一元旦和皇帝万寿节之外最重要的节日。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每逢冬至皇帝是必要亲自亲临天坛去向皇天上帝之神行祀礼的。

祀天之礼几乎可以说是最隆重最盛大的最高级别祭祀,其程序之复杂甚至比起对列祖列宗的宗庙、陵寝之祀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祭天之前,要先在皇乾殿祭拜历代先祖。而真正的祭天仪式要在大享殿举行。遵照周礼,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皇帝在祭祀时要献上太牢和苍璧,献酒和祝文那自是不必说了。在天面前,自称天子的皇帝也不敢居功至伟,举燔柴时也要亲自望燎,以表示对皇天上帝的敬畏之心。

祭祀之前礼部的演练就不必说了,就是皇帝自己也要提前到大享殿以西的斋宫住三日三夜。这三日夜内不近荦腥,不事娱乐,不理政务,不亲近女子,要沐浴静心,只等着祭礼的时辰。

雍正住进了斋宫的无梁殿。无梁殿是前朝留下来的宫殿了,从明到清,历代天子祭天之前的斋戒都在此进行。他也不是第一次留宿斋宫了,可是这一次再来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两日两夜过去了,并没有从圆明园送来过什么消息。对于雍正来说,若形容成度日如年当也不为过。他何时曾经这么心乱如麻过?冬日里斋宫外面尽显萧瑟。周围都是数不尽的古柏,一直从前明到如今,大抵有些历史了。北风呼啸,古柏好像也发出波涛般如聚如怒的声音。更兼总有长长慢慢的鸦声四啼,看着无梁殿前日影西斜,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荒凉之意。这是他在斋宫的最后一夜了。

天色渐暗,柳夭从涵月楼楼上的报厦内转身回屋子里面。屋子里烧得极旺的红萝炭让她在寒后乍暖之中打了个寒噤。眼瞧着外面如血的夕阳渐渐坠下去,心里有些慌慌的,好像没来由地悲凉起来,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大概是情绪低潮期吧。

无事可做,在屋子里踱了一圈下楼去。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下面有宫女嘈杂议论的声音。这就不寻常,按规矩宫里罚得最严的就是多嘴多舌。不过想禁口这又是几乎不可能的,何况宫女们都是长年累月地幽闭宫中,闲得无事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了。可是像这样公然这么议论的倒真不多见。

眼见得柳夭从楼上下来。服侍她的四个宫女:诗云、书月、礼易、春秋果然都正扎堆儿闲聊天儿。隐约听得什么“八阿哥”,柳夭已经下楼来。听到脚步声四个人住了口一起回头看。都知道这主子虽没名份,但是皇上宠得异乎寻常,见天儿地都来涵月楼。况且柳夭不是那种挑剔难服侍的主子,四个宫女也算是下五旗殷实人家出身的懂事理的,一向相与得也极好。

“你们在说什么?”柳夭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倒像是好奇般问道。

其中诗云最年长,眼见得要到了放出去的年纪,平时又是她牵头儿,便先迎上来扶柳夭在一张椅子里坐下,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既是主子问,奴婢们也不敢瞒着主子。莲花馆那儿传出消息来,八阿哥病得厉害,怕只是这几日的事了。奴婢们也不该背后议论,可又实在是心里为着八阿哥难过。”

“你说什么?”柳夭猛然推开礼易递过来的手炉,真有些不敢相信。虽说福惠生病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但是总时好时歹,渐渐地她便有些麻木,总没想到竟是这么快的事。莲花馆她不方便去,已经是很久没见到福惠了,现在真真是怕悔之晚矣了。

“主子先别着急,都有太医在莲花馆守着呢。连着皇后娘娘、齐妃主子,就是三阿哥也都时时不离左右的。”书月大概是这四人里最沉静的,眼看着诗云几句话说得柳夭便急起来,忙按了按柳夭的肩,安慰了几句,又看了诗云一眼。

“是奴婢不会说话,主子千万别着急。”诗云赶忙补救,她也没想到柳夭这么激烈的反映。礼易、春秋也跟着一起哄着柳夭。四个人心里都有默契,皇帝不在园子里这几日,这主子要是有个好歹的,她们四个也别想活了。眼看着平平安安过去了三天两夜,明日皇帝行了祭祀礼就要回园子来了,那才算是能松口气的时候。

“不行,我要去莲花馆看看八阿哥。”柳夭不顾四个人心焦,挣着站起身便向楼上走去。还有谁比她更清楚福惠的命运?哪怕真的她留不住他,只能送他最后一程也算是她尽了力了。

这话却把四个宫女吓住了。“主子……”一路跟着也上了楼。

柳夭回身一望,目中冷下来,字字如金石地道,“谁若拦我以后就别再让我看到。”说罢自己去找衣裳。留下挤在楼梯上的四个宫女面面相觑都住了口。谁都没有见过柳夭这么坚决冷峻的一面。还是书月,看了一眼站在最下面的春秋,又向着门口处使个眼色。春秋会意,点头下楼出去了。剩下三个人跟着柳夭后面上了二楼。

柳夭已经自己拿了衣裳换了。幸好还没洗漱,辫子好好儿的,要不然可费功夫儿了,又不能蓬头垢面出去见人。知道三个人上来了,也不理会,只管自己将刚换的衣裳上的系带系好了。

诗云无声绕过柳夭,将床边衣架上搭着的那件鹅黄缎面紫貂披风拿下来,用极柔顺地语调劝道,“主子,外面冷,穿上这个吧。”

柳夭看她一眼,没说话。书月和礼易也趁隙上来劝道,“主子若是想去莲花馆,奴婢们自然不敢拦着,主子去哪儿,奴婢们就跟着一起去。”

自打皇帝出了园子,雅图几乎就恨不得扳手指数日子。天天日出盼日落,日落又盼日出。眼见得如坐针毡似地过了三天两夜,就剩下今儿一晚上,和明日白天了,园子里一直都相安无事,总算稍稍松了口气。眼见得已经快到了下钥的时辰,只要今天夜里过去,那基本就算是大功告成,不出事就是自己的造化。

可是偏偏事与怨违。正指挥着小太监们打点关防,一眼便瞧见涵月楼服侍柳夭的春秋又急又慌地被一个小太监带着进来了。这是他吩咐的,崩管多晚,只要是涵月楼的人,来了立刻带进来。雅图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雍正心事,雍正的脾气禀性,说句犯上的话,怕是比他的亲阿玛圣祖仁皇帝还要了解得多。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这个时候他担的责任多么地棘手。

见春秋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不等她说话便先问道,“这是怎么啦?你不在涵月楼伺候主子这时候跑来是什么事?”

春秋知道这儿都是雅图的人,也不避讳那小太监,略喘了喘急道,“公公不好了,主子听到八阿哥病得厉害,非要这个时候去莲花馆瞧八阿哥。万岁爷临行前吩咐过,让主子没事别出涵月楼。可是现在奴婢们都劝不住了,还望公公去劝一劝。公公的话主子必定是能听进去的。”

雅图心里一跳,暗想要坏事。后宫里水有多深他比谁都清楚,皇后和齐妃对柳夭会是什么态度,存什么心思,那都是说不定的事。趁着皇帝不在杀宠妃的事历代还少么?过后又能怎么样?他几乎连想都不敢想了。况且八阿哥……他心思一飘又赶紧收了回来,心里着急面上却还镇定,口里道,“老奴哪里有什么面子,那主子哪肯听老奴的。”

说归说,他必定是要去的。刚走出几步忽然想起来,他不过也只是个首领太监,虽在皇帝身边当差,但是不过一个奴才而已。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回身叫了刚才那小太监,“快去,去交晖园把怡亲王殿下请来。趁着下钥之前一定把怡亲王殿下请来。”好在交晖园相聚不过咫尺。等那小太监已经跑出好远去了,又唤住他嘱咐了一句,“请怡亲王殿下一定带着皇上的信牌。”

外面好冷,柳夭下了九曲连桥,跟着打头挑着红纱宫灯的诗云,身后又跟着书月和礼易向莲花馆走去,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些。这段距离并不远,已经看到了那灯火通明处比别的地方格外显眼,心里不由得也跟着一紧。诗云直奔最近的上岛处正北边亭桥。忽然桥下几个宫监模样的围在那儿,脚步便慢下来。回身道,“主子,好像是三爷在桥上。”那些跟着皇子的宫监她们都是认识的。

柳夭远远一张望,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怎么总是这么凑巧,偏又遇上这难缠的弘时,真正进退两难。想起来东边还有座木桥,止步吩咐道,“从东边走吧。”诗云会意绕弯而行。

寒风中允祥的轿子停在了园子南门外,这是从交晖园来的,守门的侍卫自然认得。允祥下了轿,没说话,目中含威地扫了扫门口几个给他行礼的人,唇上浓须更让他显得深不可测。淡淡吩咐一句,“若无我的命令,明日皇上回园子之前不许一个人擅自出入。”侍卫们齐声称是,允祥已经进去了。他今日腿痛得厉害,原本要早些安寝,不想被雅图派来的太监扰了。心里知道有异,也顾不得了,便赶进园子来。

进园门过正大光明殿从前湖北岸向西直行。一边走一边暗自观察,早就忘了腿痛的事。心里也安心了几分,园子里并无躁动不安,也就有了几分把握。若真是有什么别的事,以他襄辅政务的和硕亲王身份也能抵挡得了。

快走到莲花馆那座岛的时候,允祥忽然看到眼前一个人影儿。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手里好像捧着什么。那走路的样子有些摇晃,不太稳当。又好像对路不是很熟,不时地左右看看。可是他那动作,从后面看并不是正大光明地在黑暗里找路,倒像是怕人知道似地有些偷偷摸摸的。

允祥心里生疑,停步向身边人使个眼色。这是跟着允祥办老了事的小厮,心里会意便加快步子跟了上去。允祥从后面看着自己的小厮跟着那捧着什么东西的人影儿越走越近,一声招呼便吓得那人一颤,偏又不肯停步还向前走。两个人渐行渐远,不知说了什么。

不大会儿功夫,派去的人回来了。俯在允祥耳边低声道,“爷,这是个做下等活计的太监,不是这里当差的。”允祥一惊转脸瞧着他,小厮坚信地点点头,“不会错。”允祥心里开始急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问道,“他捧的什么?”小厮也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道,“他来给八阿哥送药。”

允祥心里大惊,却没说话。莲花馆那岛上膳房、茶房、药房俱全,还何用巴巴儿地大老远从别处煎了药再送来?更何况滴水成冰的天气,这又是为什么?从背影儿也能看得出来,那人手里的定不是药铫子,就算是药也不过是盛好的药汁罢了。那药渣儿呢?

“走。”允祥吩咐道,带着人大步向莲花馆走去。

诗云提着灯笼摸索着上了莲花馆所有的岛正东的这座木桥。在她记忆里几乎快忘了这个地方了,园子里的人上岛全走正北的石桥,很少会有人能从这儿走。回身向书月和礼易吩咐道,“搀扶着主子,小心些。”书月和礼易应着声儿跟了上来。无奈柳夭急着要去看福惠,等不得了。

诗云回头吩咐完了继续前行。灯笼是为了给后面的柳夭照亮的,自己只顾往前走,不管怎么说她总比柳夭更熟悉些。踏步时脚下便是一软,有些颤悠悠的。是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口里急道,“主子止步”,自己也忙加快了步子往前去,连着几步都是如此,想着这桥必是年久失修了,因没人常走,所以也没发现。刚才心都悬起来了,几乎就觉得踏在一张薄纸上,稍一用力就会掉落下去。赶紧回身又道,“主子且别往前走了,这桥不结实。”

哪知她话音未落便是眼前那鹅黄色的影子一晃便突然倏地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巨响,然后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再接着便是哗啦的水声。再下来又是一连串和前面一样的声音。然后便只剩下木桥一端的诗云跟另一端的礼易隔着已断裂的木桥惊恐相望了。两个人都吓得要说不出话来。

原来诗云走得急,柳夭也跟的快,前一句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等后一句听清楚了已经来不及了。木桥本来就有问题,更承受不了这么多人的重量,书月是扶着柳夭的,两个人最相近,就在这质量最集中的地方,木桥终于断了,两个人也就先后掉落。原本以为这滴水成冰的天气湖面上必是厚厚一层的冰,又刚下过大雪,也不至于摔伤。又谁知道这冰好像与别处格外不同,只有薄薄一层,哪里还吃得住人,一着了重力便裂开,柳夭和书月全都掉到湖里去了。

柳夭只觉得好像做梦一样,上一秒还在桥上,下一秒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迅速下降,接着便坠入了冰冷彻骨的冰水里。激得全身一痛,连意识都有些模糊里,瞬间觉得周围都是又冷又湿,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慢慢地睁不开眼睛了。刚开始还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叫“主子……”没叫几声,又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落下来的声音,再然后连那呼唤也没有了。柳夭想张口喊出来,但是刚一有这个念头一试,便觉得又冰冷又浑浊的水灌了进来,让她无法发出声音,而身上的锦裘又紧紧裹着她继续下坠,慢慢地她连气息都接不上了。

“快去找雅图公公和春秋。”还是诗云先反映过来,转身向岛上跑去,一边吩咐礼易。礼易明白过来,跑向相反的方向。

春好轩内,皇后乌喇那拉氏的屋子里温暖如春。而此刻她几乎已经是浑身汗湿,倒不是因为热。回头看着齐妃李氏,乌喇那拉氏目中尽是恨意,忽然抬起手来,差不多是用尽全力便有响亮的一耳光“啪”的一声儿落在了李氏的脸上。

李氏既不说话也不躲闪,保养得极好的白晰面颊上立刻便红肿了半边,延延一丝血线从嘴角趟落,目中尽是倔强。觉得嘴角处下延有慢慢爬过的痒痒的感觉,抬手一拭,手上全是鲜红血迹。这才慢慢再抬头看了看乌喇那拉氏那依然狠狠盯着她的眼睛,“若是打了我皇后便解了气,就是打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你……”听她如此不知悔改,乌喇那拉氏几乎要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怒喝道,“不是我要你打死你,实在是你想要了我的命。这么大的两件事,还不都是你的三阿哥一手遮天?若是闹出来,他有几条命够抵得上?这两件哪一件皇上也饶不了他。到时候别说是他,就是你,也一样逃不掉。”乌喇那拉氏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又气得说不下去了,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皇后不说我不说,弘时自己更不会说。两个后患一起除了,对皇后只有好处无坏处。皇上又怎么会知道?”李氏振振有词,竟是十分地自信。

“你……你真是糊涂!”皇后气得几乎要疯了。原本以为李氏就是一向被她当枪使,哪里还有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意孤行的一面。而她,还有她的儿子弘时的想法,简直就是疯狂至极。自己原来的一番幻想全都要破灭了,如今别说得好处,能不受带累也就念声“阿弥陀佛”了。可是她涉入已深,如何还能把自己完全地择干净?无奈地看了看李氏,怒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收拾,若是有个差错,我是无能为力的。”说罢甩下李氏一人奔寝卧而去了。她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白。

雅图身后跟着春秋,还有几个太监,一路小跑从北面过来。一边跑一边在心里不知念了多少声儿佛号。他服侍了圣祖仁皇帝又服侍今上雍正,眼看着一终于得到皇帝信任,也一步一步巩固了自己在内宫的地位,谁知道天降灾祸。若是今天柳夭有个三长两短,就别说别的,他的一条贱命能不能还保得住都不好商量了。

礼易远远看到雅图一行人,立刻又加快了脚步。迎上来时已是喘得不能说话了,雅图身边的春秋上来扶了她问道,“主子呢?”面上已经是变了颜色。礼易看雅图也瞪着她,满面又焦急,努力又喘了口气,几乎已带上了哭腔儿,“大总管,不好了,主子掉到湖里了。”

就这一句话吓得雅图腿一软。这样的天气,湖面上又都是冰,若是柳夭真的掉进去,那还能有命么?他几乎也要带上了哭腔儿,本来声儿就软,现在更软了,几乎是有气无力地问道,“主子究竟怎么掉进去的?”

“不知怎么,那桥就断了,主子,还有礼曰,都从桥上摔下去。更蹊跷那湖面的冰也偏裂了,主子和书月全掉湖里了……”礼易已经止不住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

不等她说完,雅图便又拔腿向东面木桥处跑去。他不能坐以待毙,就是死也要尽了力,最后死个明白。回身吩咐太监,“去北边亭桥迎着怡亲王殿下,若看到了快请王爷到这边儿来。”

雅图站在木桥这一边望着岛上,四周已经安静下来了。对面没人,桥上没有人,湖面上也没有人。他咬着牙想了半天已经明白了,如今柳夭的命就是他的命,先保住了柳夭才能保住他自己。尽管年纪已老迈,仍然向身后一个小太监吩咐道,“扶着我下去瞧瞧。”小太监向下面先看了一眼,湖面上的大冰窟窿清晰可见,破冰处好像还飘着什么,心里害怕,便有些犹豫。雅图怒道,“没用的东西,万岁爷养你们都是为什么?”说着便探步要自己下去。

“雅图!”身后忽然传来允祥的声音。

雅图简直是如奉纶间,如见救星。身后太监把路让开,允祥已走到近前,看一眼湖面,有些疑惑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在这儿做什么?”

雅图转身“扑通”一声便跪在允祥面前,什么也顾不得了,双手抱了允祥的腿痛哭道,“是老奴罪该万死,佛阿拉主子掉到湖里了。”

“什么?!”允祥惊得几乎不能自持,比刚才发现的那事更让他震动。好像不敢相信一样一把将雅图提起来一双黑宝石般的怒目瞪着他,面如寒冰般又问道,“你再说一遍。”

雅图被他提着衣领几乎喘不上来气,有些艰难地道,“王爷,主子……主子真的……掉到……湖里……”

允祥一把推开雅图大步便向湖岸处奔下去,几步便跳到了冰面上,像疯了一样四处搜寻,就是不见人影儿。转身向后面跟着的小厮、太监怒喝道,“混账,还不快把冰凿开?”

这时雅图也下来了,指挥着太监、小厮们凿冰。允祥一边抬手解自己端罩上的带子一边大声儿吩咐,“不许伤了主子。”好好儿的柳夭怎么会掉到湖里?这里面大有文章,究竟怎么回事,这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了。

允祥甩掉又厚又重的端罩,里面只是一件薄薄的香色宁绸棉袍。任凭那件月白缎里的青狐端罩落于冰面上,只身便向那已破冰的水中奔去。“王爷,让奴才去。”身后被小厮扯住。允祥这几日腿疾甚重,他怎么会不知道?允祥没说话,甩开他一步一步走入水中。这里的水并不算太深,只及他胸部。但是那种寒得沁入骨髓的感觉却像刀子一样在割着他浸入水中的肌肤。尤其是膝上,痛得他几乎难以动一下,每动一下都牵心扯肺一般。可是这些都远远不及他心里的痛楚。此刻他的心就好像在被鞭子狠狠抽打。他深深地恨自己,为什么不把柳夭留在身边。若真是那样,又何至于今日?

他一边在水中艰难行走,一边伸手在冰水中向前摸索着。身后跟着允祥下水的太监、小厮们也四处仔细寻找。看着允祥在冰水中无动于衷,谁也不敢叫一声冷。

忽然指尖被一触,允祥心里一跳,有些踉跄地奔过来,“夭夭”两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克制住了。抓住了便再不肯放手,那明明是一个人,他抓住的就是那人的衣裳。用力拖到自己身边,果然是个女子。黑暗里看不清楚,手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慢慢地摸了摸,是一块木板,上面有雕饰的花纹。原来她一直抱着这个,以借助木板的浮力,那一刻这对于她就是救命稻草吧?

允祥心中酸痛,膝上巨痛。浸在冰水里的手又痒又痛,用力将她抱紧了向岸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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