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殿门开启时允祥就知道要进来的人是谁。颤颤地停步在门口,不自禁地眉头微蹙,一双寒星目定定地望着那飘进来的冰蓝色影子。殿门在柳夭身后又是“吱呀”一声儿关闭了。这座曾经停放圣祖仁皇帝梓宫的大殿在夏日的酷暑中依然透着森森冷意。允祥距离她那么近,近得好像触手便可及。但是就是这盈尺之间的距离就成了鸿沟,又像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互相启及了。
允祥没穿吉服,更没穿朝服,穿着一件半旧的香色袍子,头上发丝略有些凌乱,头发苍苍的已经失了光泽,再不是当初在交晖园中与她耳鬃厮磨时的样子。面上气色暗沉,连眼角都有隐隐可见的细纹,明显添了风霜之色。他双唇微动,几次好像想说什么但都是欲言又止,只是一双神采依旧的眼睛始终不肯离了柳夭身上。
“十三爷。”柳夭先开口,轻轻地唤了一声儿。惊讶于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平静,她不是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他吗?又是难得的相见,心里怎么竟一点惊喜都没有?安静得出乎自己预料之外。
“你好么?”允祥也慢慢恢复了常态柔声儿问道。其实何用再问,柳夭面上如皓质呈露,丹唇鲜润,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清澈如泉。“皇上……待你好么?”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关于那个侍寝的传言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许是四哥有意这样传递消息给他好叫他死了心罢?如何还用得着这个,他早知必是如此,心里也早就不空劳牵挂了。只是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总想着能再见她一面,听她亲口告诉他别后无恙。
“十三爷好么?”柳夭没回答他的问题。心里渐渐酸涩,曾经动过的心、动过的情怎么会那么容易就风过无声、雁过无痕?两下里明明已是渐行渐远,也只能在红尘滚滚中保持着这样一份淡淡的牵念了。有的人注定要相濡以沫,而有的人注定要相忘于江湖,都是缘分,缘来则聚、缘灭则散,强求不得。她也只是为了自己能安心,就好像她那般牵挂允禵也是同样的道理。
允祥未作答,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都在沉默中仔细看着对方的一张面孔,都好像用心在心里描摹以待永久的记忆。柳夭目中吃不住渐渐沁上泪来,允祥忽然背过身去。
“十三哥,是谁来了?”里面传出允禵的声音,有些木然。柳夭没说话提步向里面走去,与允祥错身而过,只将他的背影牢牢记在心里。
允禵住在大殿的东庑。大热天却穿着一件玄色夹袍,头上竟已有了几茎白发,比起在遵化一别时明显见得了苍老,可是他只有四十岁的年纪啊。东庑里窗下是炕,窗上糊着桑皮纸,显得既闷又不透亮,连糊窗户的纱都没有,真不知道他在这里能不能熬得下去。允禵正盘膝坐在炕上,蓦然看到柳夭进来竟像是没认出来似的怔住了。
在这殿内站得久了身上也有些寒意,柳夭看允禵蹙着眉,以为他是看不清楚,便走上两步好近一些,同时轻轻唤了一声,“十四爷,是我。”她几乎已经要走到炕边儿上来了,可是允禵还是蹙着眉仔细盯着她看。半晌才冷笑道,“原来是你,我只怕是认错了人。”他笑的时候那唇上的两抹浓须微微向上一耸,终究还是傲性不改。倒是这样反让柳夭心里好受些,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忍着哽咽轻声道,“都是我的不是,反害得十四爷……”
“与你什么相干?”允禵抢在她前头拦住了她的话,“这是我和四哥之间的事,与谁都没有干系,你不必往自己身上强揽。”说着他又打量柳夭,“听人说你究竟还是跟了四哥,我是白替你担心了。”他慢慢从炕上挪下来。看着他动作沉缓竟像是已显出了龙钟之态,柳夭心里更不是滋味,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允禵却自顾自地道,“可叹我是白****这一世的心。也罢,回头是岸如今也不算迟,总是真正开悟了,只盼着以后有清净日子罢了。你也不必来看我,免得……”他忽然顿了一顿,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免得两下里……不自在,又让四哥担心你。”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强硬,不肯服输,还有一点淡淡的妒忌味道。他的自尊无论在什么景况都不会被消磨殆尽,这才是那个真正的允禵。
“十四弟,说这些做什么?这些话该和她说么?”允祥早踱进来,先是由着允禵发泄,听到这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生恐允禵的话伤了柳夭,不得不出口拦住了他。
“十三爷,别这么说,十四爷说什么我都听着,他说了这些话我才不担心他,才知道他还是那个十四爷。”柳夭也生怕允祥这一拦又伤了允禵自尊。往后他有话怕是没处说去了,就是此时发泄几句又有何妨?
允祥没说话转过身去,不一刻又慢慢踱了出去。而允禵却目中忽然添了精神,走到柳夭身边,与柳夭对视一刻道,“难为你还有这样的心……”他已经语气平缓下来。终于仰面一叹又道,“允禵知足了。”柳夭没说话,就是不肯让眼里的泪落下来。允禵竟然一笑,“就此别过吧,各自珍重。”他笑得柳夭心里又是一酸,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泪落如珠。再看了允禵一眼决然转身,便快步向外面走去。
九洲清晏殿内,西次间之外,雅图看到柳夭进殿来便急急闯向这里。知道皇帝今日有些身子不爽,此刻已是掌了灯,命人不许进去打扰,怕是已经歇了。难\雍正能早早休息,睡个安稳觉,便上来拦了柳夭,躬身低语道,“主子先别进去,万岁爷在里面。”
“我知道。”柳夭并不能体会他的心情,“我要见皇上。”说着又要往里面闯,她必须要立刻见到他。
“主子小声些儿。”雅图吓得面色都变了。这几日皇上好像又变得阴晴不定起来,若是发起脾气没准儿出什么大事。“万岁爷不许人进去打扰,主子若是有事明日再见就不成么?”雅图好言好语地劝阻,对于柳夭他也一样不敢不敬。
柳夭忽然安静下来,不像刚才那么着急了。看了雅图一眼问道,“怎么,又是海贵人在里面吗?”
其实寝殿内的雍正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知道是柳夭,已经披衣起身。他向来是畏热不惧冷的,饶是园子里水土好,还是不知怎么又着了暑气,头晕胸闷、口苦心烦,也许还是太累了些,所以今日难得早些安寝。隔着帘子便听到了柳夭对雅图的质问,语调里像是生了气,他不由得轻轻一笑。她也终于知道吃醋了么?向外面唤道,“佛阿拉氏进来。”
外面的雅图和柳夭都听到了雍正的吩咐,雅图自然是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刻身子一让,柳夭不再理他,自己挑了帘子进了寝殿内。
没想到寝殿里好黑,灯光昏黄。一下子从亮如白昼的正殿进来眼睛还真吃不消。等眼睛适应了,胤禛已经亲自动手拨亮了灯,并将身上披着的那外袍又紧了紧,在床榻边坐下来,瞧着柳夭柔声问道,“究竟何事这么急着见朕?”
柳夭渐渐有些后悔了,她进来的真不是时候。不敢看胤禛的样子,若是这样还不叫衣衫不整,那什么样才能算是衣衫不整呢?他穿着白色罗质寝衣,外面披着件品月色袍子,赤足趿了一双双梁缎鞋,连头发都是散着的只束了一束。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打扮。刚才的冲动一霎时都快要烟消云散了。
“倒是怎么回事?既是急着见朕怎么又不说话了?”胤禛温柔地提醒她,同时心里又有些着急,莫不是她真遇上了什么要紧烦难的事?
柳夭没再抬头看他,忽然跪下来。“请皇上赦了允禵。”
胤禛一怔,没想到她说的是这样的话,顿时觉得胸腔里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头晕身重,心里头的火气一拱拱地往上蹿。声音冷硬地反问道,“就为这个?你急着见朕就是为了给允禵求情?”他定了定神慢慢站起身向柳夭走来。走到柳夭身边俯身想来扶她起来。
柳夭不肯起来,慢慢抬头仰面看着胤禛,“你真的不能赦了允禵么?”她语气已经几近于求告了。而她面上的重重泪渍也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是为了允禵哭的吧?心里悲凉顿生,“朕真是不及允禵远矣。”他的语调有些伤感,在柳夭听来又那么幽远。“他还能得你如此真心牵挂,为他担忧计议,朕的病身子又有谁来惦念?谁是真心心疼朕的?”
不知怎么,柳夭好似心里被一扎,他生病了么?胤禛已经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背影,慢慢走回龙榻边坐下,任凭身上的那件袍子滑落,没来由得觉得浑身发冷。柳夭心里好像波涛澎湃,终于鼓足勇气轻声道,“我愿意留在皇上身边。”
胤禛没做声,又好像没听到这句话,又好像并不相信。这让柳夭觉得难堪,她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罢了,朕身边并不少这样的人。你也不必再留在九洲清晏,迁到涵月楼去吧。”他话一出口,柳夭心里便跟着一颤,他竟要她走?脑子里一下子一片空白,只关心一个问题:涵月楼是哪儿?距离这儿远么?未等她反映过来,胤禛又大声唤道,“来人”。守在外面的雅图立刻便应声而入。
“传海贵人来给朕侍寝。”雍正咳了几声儿吩咐道,已经不肯再看一眼仍跪在地上的柳夭,心里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寂。雅图大惊失色,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柳夭,有些吱唔道,“皇上,皇上的身子……”犹豫着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面说。雍正不耐烦地道,“朕心里全都明白。你也不必在此假意敷衍朕。”
这话对于雅图来说已经太重了,惊得他扑通一声儿跪在地上不住叩头,变声变调地求道,“奴才万万不敢,奴才心里是真心疼主子,对主子绝无二心……”这话越招得雍正心烦,看了柳夭一眼,又吩咐道,“你带着人送佛阿拉氏去涵月楼。”没等他再说别的,柳夭站起身便转身向外面走去。“海贵人”三个字已经足以让她对这里望而生畏。雍正看着她起身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她眼里一闪,接着他便是喉头一紧,微微张了张口却克制住了什么也没说,胸口处痛痒难当。
九月,秋风乍起。涵月楼就在后湖西北处,是一座木质结构的两层楼阁,歇山顶,面阔七间,上下两层都是四面抱厦。柳夭常在早晨的时候倚着报厦前的栏杆观望园子里的景色。面对着后湖,正应了那句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春和景明时自然是波澜不惊,但她最爱的还是圆明园的秋色。面前一泓湖水明净得好像那万里无云的秋空一样。
“主子,天气凉了,加件衣裳吧。”宫女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件月色缎面银鼠披风。柳夭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里面去了。涵月楼正与九洲清晏殿隔湖遥遥相对,后湖并不十分地大,看起来就好像距离九洲清晏很近。但是在她心里这段距离又远得像是天涯。自打她迁到涵月楼就再也没有见过雍正一次。
九洲清晏的书房里,隔着玻璃窗的雍正看到柳夭的身影在涵月楼头消失便也转身向西次间的寝殿走去。这段日子以来,他滞留书房的时候越来越多。而每日清晨在此眺望涵月楼头柳夭的身影已经成了习惯。总觉得她好像越来越远,这让他不安心。再也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候更洞彻自己心意的时候了。他是如此思念她,思念的激烈程度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许有时候是需要这短暂的距离感和暂时的离别才能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心。只是他不能明白隔湖而居的柳夭是不是和他心意相同?他累了,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了。他也早就不是当年的胤禛了,只是他还那么执着而已。
夜,渐渐地静下来。涵月楼的灯光映在后湖的湖面上。雍正一人信步上了通向涵月楼的九曲连桥。尽管心头还是犹疑不定,但只要走到了这一步他就是再也没办法停下来了。立于桥上抬头向楼上望去,窗户半遮半掩并未关严实,里面还透出很亮的灯光来,这让他更坚定了来意。
柳夭住在涵月楼的二层。这里从前并未有人住过,所以至今她用的一应物什都是暂时从别处挪借来的。陈设也极简单,不外是一床一桌一柜而已,简单得几乎都有些过分了。柳夭的心思并不在此,宫女们私下论及被她听到了也只是一笑置之,并不太当回事。
这一刻柳夭已经梳洗过了,正散着头发,穿着件桃红色罗衣在屋子里练习舞蹈动作。抖肩的动作原本她做不好,不知怎么现在忽然有了感觉。也许是因为身上穿的轻柔烟罗抖动起来分外有飘飘欲仙的样子所以才能激起她的兴奋心理而能做得更好吧。本来她就是喜欢运动的,每日都要坚持一个小时的运动时间。自打无端回到三百年前,这个习惯就被打破了。但是现在这个习惯又在慢慢恢复。在运动中她可以找到浑身充满活力的快乐感,也可以感应到自己的身体仍然生机勃勃,这是不爱运动的人所不能体会的。
心里慢慢平静了,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渐渐体会到涵月楼的好处,这里既不是九洲清晏也不是莲花馆,完全是自成一系,这是她在这个时代里唯一拥有过的只属于她自己的空间。就是这样也不错吧,只要心能平静下来,其实也容易在重新形成的平衡中找到新的自我。
此刻她就在一心一意地跳舞,虽然没有音乐,没有节奏,一切都在她心里。她并不知道楼下的门已经无声地被打开了。屋子里并没有人,这是雅图早就命人安排好的。雍正回身将门轻轻掩好,在并不十分明亮的屋子里找楼梯在哪里。涵月楼他很少来,一切都要靠自己。顺着木质楼梯轻轻拾阶而上,越来越亮。他的心竟还跳得像是个初识情事的少年一般。忍不住中途稍停了停,微微地喘了喘,将气息调匀。毕竟他不是青涩小儿了,他是坐镇朝堂的万圣之尊,很快便又平静下来,继续向上面走去。
这屋子里陈设简单得几乎要让他发怒,雅图就是这么办差的么?打眼仔细一瞧,只有一张杉木胎的洋漆床,挂着月白色的床帐、帐檐。里面床围子和一应卧具也都是极素净的颜色,且不十分地精致。除了一张床,再有就是一张杉木小圆桌放在窗下,上面大概是柳夭用的梳头盒子等物,桌边一只鼓凳而已。床的另一侧是一个柜子,不知里面放何物。倒是一对落地灯架上放出的光把整个屋子都照得很亮。
这屋子显得十分地空旷,而让他摒息凝视的是屋子正中的柳夭正在饶有兴味地自己舞蹈。对着他的是她的背影,双臂伸展,双肩有节奏地分别前后晃动,在抖肩的同时伴以脚步的移动,动作做得十分优雅,她好像特别地投入,完全是一种沉浸其中的快乐,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人。
在见面之前他有过多少种设想。以为她会愁眉不展,以为她见了他的面会冷冷相对,以为她会泪落如雨,甚至还想过她是否也和他一样思念至深……结果都不是,她竟然还这么有兴致地在跳舞,这么自得其乐,一瞬间的他心里失落起来了,更觉得无望又无助,无可奈何地看着柳夭。
柳夭这时一边继续抖肩一边移步而动,慢慢地转过身来。忽然看到立于楼梯口的胤禛,心里真是吃了一吓。因为他穿的是元青色常服袍,头上戴着青绒常服冠,那么暗沉的颜色又是立于背光处,她猛然之间哪里能认出来,蓦然停下舞蹈,惊问,“是谁?”
胤禛走上前几步,“是朕,这么快就把朕忘了么?”此刻心里真是失望极了,反倒激起了他必得之心。打量着柳夭,她身上穿的桃红罗衣竟不像是她自己的,怎么那么宽大?反显得她身型那么娇小,而她怔怔望着他的表情更像是个孩子。刚才她转身时他看到她在笑,很快乐的样子,这更让他不满。不肯透露出自己的心事,语气淡淡地问道,“看来朕把你安置在此倒是很相宜,朕瞧着你倒还自得其乐,可还住得惯么?”
柳夭一笑,这才肃了一肃,“多谢皇上,住得惯,是比九洲清晏好多了。”她这不是成心气他么?难不成还是她心里真这么想的?胤禛先蹙眉,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一边转身四处打量,一边道,“住得惯就好,朕也不必牵念你了。”他的语气低落下来。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胤禛始终不肯再转身来。过了好半天还是柳夭先开口,轻轻问道,“皇上还好么?”
这时胤禛再转过身来,灯光完全照在他面上,他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她,目中炯炯,恨恨地道,“朕不好。”
柳夭心里一跳,急问道,“皇上病了吗?”她只记得他在雍正八年前后生过一场大病。至于别的时候健康状况如何她完全没去了解过。
胤禛把她的一情一动都完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顿了半晌声音有些发颤地道,“朕初见你时便已是身有疾,只是疾在腠理,汤熨尚可及,还来得及回头。然朕讳疾忌医,对你难以忘怀,因此不治而深。朕明知你是十三弟的人,心里却已是放不下你,如同疾在肌肤,明知针石有效也难以下决断,因此不治而益深。莲花馆外,亭桥之上,你对弘时说过,你心里的人绝不会是朕,迟早都要离开这园子;寿皇殿见了允禵回来,你又那样满面泪痕为了他而向朕求情……朕心里……你可知道朕也是身有疾而日深?朕已是病在肠胃,知是火齐所及也全无心思,一心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他声音忽高忽低,忽而好像心中激情难耐,忽而又像是压抑而低落。这样明白的表白既让夭夭震惊又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心思竟已经这么深了,可是她呢?能像他一样这么明白自己的心么?
胤禛又走上一步,足够了,这么一步已让他们盈尺相对。“看着朕说话。”他声音又柔缓下来。“如今朕已是疾在骨髓、身属司命,你还不明白朕的心么?非要亲眼看着朕殒命才肯?”夭夭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抬起头来,终于迎上他的目光,他目中灼人,她曲意承受。“朕喜欢的只有你,你还不明白?还要跟朕治气么?”他声音越发温柔,再慢慢将身子挨上来。
夭夭面上像是熟透的红樱桃,忽然娇嗔道,“究竟是谁和谁治气?你两次召海贵人……侍寝……”她臊得更是说不下去了。胤禛却忍不住面上漾起笑意来,终于将她拥入怀中,密密实实地抱了笑道,“朕谁都不要,只要你一人。”夭夭伏在他怀中,终于一颗心落了地。缓缓地道,“我只想这样远远地看着你就好了。”
胤禛抱着她时听到这话心里一悸又有些怀疑,按捺不住还是追问道,“这是为何?”夭夭在他怀里一动不肯动,有些伤感地道,“我知道我不可能把你据为己有。若是如此,不如什么都不要,远远地看着你,还能进退自如。”原来如此,胤禛心里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她是怕不能与他相守终老,才会这么想的吧?想不到她心里对他已经牵挂得这么深了。紧紧地抱了夭夭,只说了一句,“有我在。”何必承诺,心里明白就好了。夭夭也没说话,却主动抱了他的腰。两个人互相感受着对方温热的身体和坚实的心跳。
过了好久,夭夭轻轻将胤禛推开,仍然喘息着不敢再看他。声音却丝丝缕缕难以为继地道,“夜深了,你去吧。”
胤禛慢慢放开她,见她这样情景,还是不肯勉强,不过心里已经笃定,忍不住又低语调笑,“真舍得我走么?”
柳夭吓得身上一颤,又犹豫着没说话。好半天才找了个理由,“明儿还有大朝仪。”
胤禛忍不得“扑”地一笑,又身子挨上来俯身低头,双唇在她面上轻轻一触转身去了。
自此雍正几乎日日都来涵月楼。但奇怪的是,他既没有想把柳夭迁回九洲清晏,也没有提出过要她侍寝,更是再也没有提过要册她为妃的事。因此,尽管皇帝最近经常到涵月楼来,但是涵月楼究竟还是没有成为这园子里的众矢之的,柳夭还是安静如同以往。一直到了雍正五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