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突然言道蕊妃接旨,全场骤然安静。蕊妃更是神情惊愕的伏在地上,口中却仍不太甘心的乞言道:“皇上,臣妾并未指使这贱婢,臣妾并不认得此人......”
不待蕊妃言毕,皇上剑眉猛拧,极为不耐的加重语气:“兰馨蕊接旨!”显然皇上己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不愿再听蕊妃狡辩之言。
蕊妃双肩下垮,整个身子如线偶被抽离主线一般,软软的塌了下来,口中无力的低应道:“臣妾接旨!”
“玉琼宫主位兰馨蕊,暗使喜瑶宫粗婢玉丫儿,施行邪术惑乱宫闱,致喜瑶宫主位郭凝喜缠绵于病榻,呈力衰之势,其险恶用心昭然若世,责兰馨蕊禁足玉琼宫足月以思己过,无诏不得觐见!望尔今后诚心悔过之!钦此!”
皇上虽语速缓然却发音沉重,大有内敛怒意之感。蕊妃跪伏在地身形不动,脸色苍白满口玉齿紧咬下唇,闷声不言,即不依礼数谢恩,也不再出言辩驳。
如此胆大任性之举,令其亲信锦嫔替她着实的捏了把汗,本欲出言相劝,但如今正在峰口浪尖之上,自己仅仅身居嫔位,上有喜妃及皇后均未开言,自更是不敢冒然出声。虽心急如焚也唯有暗自顿足,不敢有半分无状之举。
场面顿时陷入僵局,皇上双手互握,右手缓缓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随着时间的推移,翠玉扳指的转速越发快了,脸上神情也越发难看。伺候皇上多年的大太监李忠庆暗察主子举动,心情也焦灼起来。平日里,皇上若遇不顺心之事,便会下意识的转动扳指,而扳指转动的速度越快,则说明皇上的心情越加烦躁,直至最后则会龙颜大怒。
此时皇上虽然不言不语,但种种迹象表明,若蕊妃再仗着自己平日里的恩宠,而拒不谢恩,定会让皇上大发雷霆而祸及池鱼。思至此,李忠庆深鞠腰身碎步上前,附在蕊妃耳边悄声言道:“蕊妃娘娘,快些谢恩啊!”
蕊妃甚为不服的侧头瞪了李忠庆一眼,暗道:本宫若当即谢恩,岂不是坐实了暗使玉丫儿施行邪术一事。可若是开口反驳又如同抗旨,索性耍耍性子,故意拖延一二再谢皇恩,全当出些满腹的怨气。
正在蕊妃思绪间,却见李忠庆眸露急色的暗暗摇头,且双手微微上端,眼神频频往拇指上瞄。蕊妃这才稍一仰首,灵眸上瞄,目光触及处正好看见皇中那快速转动的扳指。心里也暗自一惊,蕊妃伺候皇上多年,自然知道皇上这些小习惯,此时状况看来皇上己接近怒火边缘,若自己再不见好就收,真惹的皇上加重惩罚就麻烦了。
思至此,蕊妃复尔垂首,极不情愿的应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沉寂许久,蕊妃终于开言,锦嫔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面色稍显柔和。而喜妃则面露不屑之色,蕊妃的脾气她最是清楚,今日若非李忠庆出言相劝,一旦犯起倔劲来,定会惹的皇上大怒而一发不可收拾。而这正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结局,此时蕊妃服了软,喜妃心中倒真是失望了不少,不由暗暗埋怨李忠庆多事。
皇后也神色稍缓的柔声对皇上言道:“皇上息怒,蕊妃也是一时糊涂,如今也定是知道错了。今日之事臣妾也有督管失职之过,臣妾自罚于宫中三日思过,以儆效尤。”
皇后贤德六宫皆知,皇上并未怪责于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皇后噤声。随即冷眼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玉丫儿,如闲话家常一般淡声言道:“来人,将喜瑶宫粗婢玉丫儿拖去刑房杖毙!”
“领令!”随行小太监单膝跪地应声,转身拖着己瘫在地上,连呼救之声也发不出来的玉丫儿直奔刑房而去。
陆银雪站在远处,皇上淡淡之言听的并不真切,可最后‘杖毙’二字却如雷击般袭入耳畔。这时银雪才猛然警醒,丫儿今日将小命不保,脑子里如一声响雷炸开。遥看着前世对自己极尽恩宠的皇上,此时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随意一言便置玉丫儿于死地。当下再也沉不气了,竟忘了今生此时的皇上并不识得自己,大步飞奔上前,嘴里凄声喊道:“皇上开恩饶了丫儿吧!丫儿年幼无知,此中定有误会,皇上开恩啦!”
皇后抬眸望去,疑声问道:“何人在此大呼小叫的?”喜妃身旁的顾嬷嬷急忙恭敬的应道:“回皇后娘娘,粗使小宫婢不识得规矩,想来平日与此贱婢走的近些,见其犯事被罚吓的傻了,才会失态呼叫。”
“原来如此。”皇后淡言,随即对皇上柔声言道:“皇上想是也乏了,何不移驾正殿歇息片刻。”
“嗯!移驾正殿。”宫婢太监犯事,要好之人替其求饶,在宫中极为常见。皇上也并未放在心上,看也未看求饶的陆银雪一眼,起身在众嫔妃的簇拥下,大步向正殿走去。
陆银雪冒然奔出替玉丫儿求饶,原本低眉顺目跟随皇上回正殿的喜妃,眸子猛抬扫向远远奔来的银雪,感觉此婢甚为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是何时见过,当下对管事太监张水祥使了使眼色。
银雪疯了一般直冲上前,张水祥急的满脑门汗珠。急忙奔上前去挡住陆银雪,一把将其往侧殿拖去,同时压低声调,暗喝道:“贱婢,发什么疯,若是冲撞了皇上、皇后,让你死上十次也不为过!”
可怜的陆银雪连让皇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张水祥大力的拖到了一旁。银雪哪里肯依,使出吃奶的力道,手脚并用的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皇上,放开我......”
还未说完,张水祥甩开手臂一个耳光搧了过去,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银雪只感到左脸一片火辣,左耳更是嗡嗡作响,眼前金光直冒,口中涌起一股腥涩之味,唇角热流顺延而下。陆银雪顾不得呼痛,抬手一抹,袖口处一片殷红。
正在此时,宫门处遥遥传来玉丫儿的呼声:“银雪姐,我的姐姐......”玉丫儿听见银雪发疯似的求饶声,强打精神急呼而出。
陆银雪寻声望去,眼瞅着玉丫儿己被拖出了喜瑶宫宫门,皇上及众嫔妃己入正殿,求饶己无可能,左脸颊上印着红红五指印的银雪痛哭失声,口中连声唤着玉丫儿的名字,追了出去。
“等等我啊,丫儿,等等姐姐,我的妹妹......”笔直的长街上,玉丫儿在两名小太监的左右挟持下,步伐踉跄的前行。陆银雪满面泪痕的紧追不舍,脚下长裙牵绊跌倒在地,磨破了衣裙,蹭破了双手掌心柔嬾的肌肤,鲜血丝丝渗出。发髻凌乱散落,满面皆是泪痕,散乱的发丝被泪水粘住,挡了视线更是乱了心神。
“公公,求你缓步,让我姐妹说句话吧!”眼看着刑房将近,己不成人形,累的几近倒地的陆银雪,拼尽全力对架着丫儿的两位小太监喊道。
玉丫儿也哀声连连的哭求道:“公公,奴婢己是将死之人,求您们让我与姐姐说上一句话吧!”
姐妹二人的惨状终于让两位小太监动了侧隐之心,二人对视一眼,面露不忍之色终于停下了步伐。银雪急奔而去,一把抱着瘫跪在地的玉丫儿,姐妹二人跪地相拥痛哭失声。
“丫儿,这不是真的,你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懂得什么邪术,快告诉姐姐,此中可有隐情?”相拥过后,银雪双手紧捧着玉丫儿毫无血色的脸颊,哭着询问道。
“呜呜呜!”玉丫儿频频摇头,并不作答,只任泪水恣意长流:“姐姐,你可还记得丫儿与你说过,我们的家在何处?日后姐姐你回到家中,一定要记得在村口榕树下咱们娘的坟前,替丫儿向娘磕几个响头。告诉爹爹,是丫儿不孝,不能安然出宫伺奉爹爹终老。姐姐,你一定答应要丫儿啊......”
银雪肝肠寸断,哭的几乎背过气去:“丫儿,我的好妹妹,你这是为什么啊?你快告诉姐姐吧!姐姐不信你会害人,姐姐不信啊!”如此情况下,丫儿还不实情相告,让银雪怎不万分痛心。
“姐姐莫再问了。丫儿命该如此!”玉丫儿轻轻拉下着银雪轻捧自己双颊,仍在渗出鲜血的手,紧紧相握,鲜血染在了丫儿手上。
丫儿抬眸看着银雪胸前原本替自己暂戴的玉坠儿,凄然一笑,道:“姐姐,戴此坠儿真好看。”随即手指万分留恋的轻抚玉坠儿,指尖艳红的鲜血染在玉坠儿上,显的触目惊心。
陆银雪心里一阵刺痛,痛的说不出话来。
“时辰到了。”两位小太监的催命声在二人耳边响起。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丫儿被硬生生拖离,银雪扯着嘶哑的嗓声急呼丫儿,却再无回天之力,空荡的长街里只余下悲凉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