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雪绕过宫女卧房,穿过一条枫林小径,便来到后殿侧门处。远远看见一个衣着深蓝色太临服,手持拂尘的背影,站在侧门边的槐花树下。
陆银雪止住脚步,很是小心的在前后左右观察了一下,才悄声轻唤道:“王公公。”
王定丰闻言立即转过身来,对银雪无声招了招手,满脸神秘的示意其近身说话。银雪上前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王公公,可是之前我拜托您的事情,有了下文?”
王定丰将拂尘不轻不重的往银雪身上一扫,用太临那特有的阴柔声调言道:“哟,看把你急的。看来你是当真不想在这宫里呆了?”
面对王定丰陆银雪倒也不装,整个皇城之内,银雪最先认识的便是王定丰,而当初摔伤失忆后,王定丰对她也很是照顾,故而银雪对王定丰的印象也还是不错的,虽然此人偶尔有些贪小便宜的毛病,却也无伤大雅算不得大奸大恶。
“您是知道的,只要能够离开喜瑶宫,您将银雪调往何处都可以。银雪只想安然呆到出宫的年纪,有朝一日能与家人团聚。”陆银雪担心隔墙耳,对王定丰悄声言到。虽然目前记忆并没有恢复的迹象,但是银雪仍旧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定然能够记起家人,能够想起自己家在何处。
陆银雪之言王定丰却不以为然,暗哼一声,道:“哼!家人团聚,想的倒是美......”话刚冲口而出,却见银雪水亮的大眼定定的看着自己,王定丰突然又有些心虚一般,轻咳一声道:“呃!啊,好吧,好吧!本公公就不取笑你了。但愿日后你真有机会与家人团聚!”虽是这样说,却语速极快,显的毫无诚意大有一种敷衍的感觉。
“好了,言归正转。”王定丰正色,将手里的拂尘顺手别在后腰玉蓝色的腰带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小心的展开对银雪言道:“这纸条儿你可拿好了。本公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来的。”
陆银雪赶忙接过纸条,仔细查看,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长街南侧宫西六所洗涤房。
银雪不解,对王定丰询道:“这是什么意思?”
“哎哟,你真够笨的。这是大总管李公公的亲笔条子,可是得来不易的。若不是看在您苦苦相求的份上,本公公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呢。”王定丰压低声音对银雪继续言道:“看清楚上面的字了吗?‘长街南侧宫西六所洗涤房’我干爹说了,他己经和洗涤房的管事姑姑说好了,只需等到这个月满,你便可以去洗涤房任差。到时候你只需带着李总公的亲笔纸条前去便可。这纸条儿你可得放仔细了,若是丢失了,就没有机会调离此地了。”
终于可以离开喜瑶宫,陆银雪心里雀跃不己,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对王定丰连连道谢:“多谢王公公!多谢王公公!”突然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对其言道:“可是王公公,为何非得等到下月初一才可离开。算算时日,今日才初六,离下月初一还有近一月的时间。眼下就去不成吗?”
“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麻烦呢。”王定丰有些不耐烦的言道:“你倒是只顾着快些离开,倒也不想想我这里的难处。当初是我负责领你入的喜瑶宫,如今要将你调走,再怎么着也得找个与你年纪差不多的宫婢,顶替你的差事不是?你当这喜瑶宫是你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本公公跟你讲,好在你仅是个粗婢小宫女,喜瑶宫里有你不多,无你不少,本公公才有法子将你弄走。若是你在娘娘跟前露了脸儿,亲手伺候过娘娘,你就是给本公公天大的胆子子,也是不敢轻意调你离开的。”
听王定丰一阵数落,银雪心里暗呼好险,幸亏之前因青山茶果之事,被喜妃娘娘传召,让玉丫儿替自己去了。否则,在娘娘跟前露了脸儿,落下个好印象,定就离不开了。
“好啦,本公公也不与你多说。你且先好生当着差,过几日,内务府的黄公公会出宫招一批宫婢进宫,待交由管事姑姑教导几日,懂了些规矩便可挑选个机灵的来顶替你的差事。所以算着时日,怎么着也得这个月底才能妥当。你下月初一去洗涤房里领差便是。”
王定丰交待完毕,转身向侧门外探了探首长街,许是担心被旁人看见,惹出些闲言碎语,确定长街里没有人来往时,才又转身对陆银雪言道:“就这样吧,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有些不忍心的对陆银雪言道:“你可想好了,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那西六所的洗涤房里可没有轻松的差事,眼瞅着己入腊月天了,你此时前去岂不是自己找罪?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去那种地方干活,怎么吃的消啊?”
虽然言语说的冷冷,但陆银雪也不难听出,王定丰话语里隐约的关切之意,不由的对其淡淡一笑:“有劳王公公关心。银雪既己决定的事,便不会改变。王公公恩情,银雪永世难忘。”言毕,陆银雪对着王定丰深深的一福身子致谢。
见陆银雪如此坚定,王定丰也不再劝导,只用拂尘对着银雪的方向挥了挥,沉声言道:“得!你好自为之吧!”言毕,扬长而去。
看着王定丰远去的背影,陆银雪看着手里的纸条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暗道:我终于可以摆脱前世的命运,重新活过。今世我陆银雪定要远离前世的险恶,避开前方的劫难,以求得日后安然出宫。
接下来的日子,对陆银雪来说倒显的极为难熬了,一个月的时间在银雪看来倒似一年之久一般。离开的心思越是迫切,便越有一种度日如年之感。时光在银雪的期盼中悄然过去十日......
这日,茶点房里仅陆银雪与景丹二人清洗着茶具。自从那日与王定丰见面以后,陆银雪便告诉了景丹,自己就快调离喜瑶宫的事情。景丹虽有不舍,却也无奈,唯有坚守诺言替银雪保守着秘密。因玉丫儿性情直爽,说话口无遮拦,银雪也就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玉丫儿。而且最近玉丫儿往正殿走的越发勤了,俨然成了在正殿里当差的宫婢。姐妹之前倒少了许多谈心的时间。
“银雪,你真打算不告诉丫儿你要离开的事情?”景丹坐在木盆边的小凳上,细细的清洗着浸泡在木盆里的一大摞茶具,并未抬头轻声对银雪言道。
银雪手里捏着一块洁白的抹布,将景丹清洗完毕的茶具,仔细的擦干放置在一旁的红木茶案上:“还是等我走的时候再跟她说吧,你是知道的,你丫头性子急说话直。若是此时跟她说了,指不定会嚷嚷着不要我走,再说如今她又往正殿里走的勤,万一此事让正殿里的宫婢知道了,传到娘娘的耳朵里。若娘娘不屑过问倒也罢了,可若是娘娘过问起来,岂不是麻烦了。”
说话间,银雪将手里拭净的蓝花碎纹玉瓷金边茶盏,放在茶案上的同时,却又深一叹息:“哎!其实我此次离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丫儿。”
银雪将手里己有些湿润的抹布,放置在旁,起身从窗前的绳索上,重新取下一张晾干的洁白抹布,坐回小凳上,拿起一盏同样是蓝花碎纹玉瓷金边茶杯,细细擦试,嘴里继续言道:“景丹你毕竟入宫时间较我与丫儿二人都长,而且行事谨慎机敏,做事也极有分寸,自然有法子过的很好。可是丫儿性子单纯,说话直爽从无防人之心,如今往正殿里走的极为频繁,我心里总隐隐有种不妥当的感觉。”
景丹笑了笑,对银雪言道:“银雪你多虑了。玉丫儿虽然常爱往正殿里走,据我所知却是因为喜爱雪团之故。娘娘恩准她可时常给雪团伺候鱼汤,这丫头便乐疯了似的。其他也并未与人有过多接触,想来也是无事的。”
银雪暗叹:“唉,但愿我真是多虑了。若真是只与雪团接触便是最好。正殿虽是极为尊贵之地,却也是个是非汇聚之地,若能远离便是最好的。”
正在姐妹二人谈话之时,茶点房外传来细碎急促的脚步声。银雪转身向房外看去,却见玉丫儿急匆匆的从门前经过,只是丫儿埋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但若是往日她定会径直进入茶点房,可是此时,她却不言不语的朝向卧房走去。银雪奇怪,轻唤两声:“丫儿,玉丫儿。”越是喊,玉丫儿的步伐倒越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