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影的爹,是一个剑客。
赵飞影的娘,也是一个剑客。
长剑之于兵器,宜男宜女。
综上所述,赵飞影理所当然该成为一名剑客。她其实很喜欢剑。
可是这天,她的剑客老爹灰败着脸回家,顺便带回一名虬髯大汉。
“影儿,这位伯伯是江湖中最有名的用刀名家,虬髯客。今后他就是你的师父了,你可要用心跟他学习武艺。”
赵飞影的爹如是说。而赵飞影没有任何机会拒绝,也不想拒绝。毕竟,她爹这么做,肯定是出于为她好的心。
十年。赵飞影刀法大成。
“师父,弟子刀法大成,想下山回家。”
“好,不过,要先打败为师。”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很好!”
赵飞影亮出她的大砍刀,百招后,堂堂虬髯客被他的关门女弟子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师父,弟子可以下山了吧。”
“……”
赵飞影收拾好行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师父,弟子有个小小的疑问。”
“说。”
“当年,我爹为什么让我跟你学刀法?”
“为师想出一套适合女子的刀法,但是世间的女子都不愿学刀。那天,你爹跟为师打了一个赌,输了便让你跟为师学刀。”
“……”
赵飞影背上她的大砍刀,默默离去,虬髯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这个最偏爱的弟子好像生气了。他想起十年前初见这个徒弟时,还是个懵懂的小女孩,转眼间却已经出师了。
是到了去接受那早就已经注定的宿命的时候了……虬髯客脑海中,十年前那古寺中血流成河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当年寺中的约定成了一个缠绕心头十年的结,此刻才有了松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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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雪一般的女子!
冰肌雪肤,纯白霓裳。那一双如匠人雕琢出来的美眸,冰冷无情。倾国倾城的容颜,却如寒冬一般,散发着沁人的寒意。
烈日下,她坐在荒山野岭、崎岖山路尽头的一个小茶摊,默默地喝着涩口的茶水,自成一片冰凉的天地。
“这位姐姐,可否同坐?”赵飞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随手将背上的大砍刀一扔,插在小方桌边的泥土上,然后径直坐下。
那雪一般的女子看都没看赵飞影。
赵飞影倒也并不介怀:“店家,上茶!”
那干瘦的茶摊老板见这么一个可人的女子,竟随身被了把比她腰还宽的大砍刀,早楞在一旁。待赵飞影这一声吆喝,才回过神来。他不敢怠慢,赶紧上了一壶茶水。
“妖女,原来你在这里!”
五六个方脸的汉子也来到茶摊,用刀指向那雪一般的女子。
“你已经被包围了,这方圆五里尽是嵩山、常山、衡山等名门正派的高手。这一回,任你插翅难逃!”
赵飞影听师父说起过这些门派,那可都是高手云集的大宗派!
“嗖!”一枝袖箭从女子袖口激射而出,一个大汉应声而倒,当即毙命。
“妖女,竟敢用暗器伤人。”剩下的汉子大怒,朝女子扑去。
那女子果然是好身手,以一敌四,竟然不败!
但赵飞影看得出来,那女子气力毕竟不如这四个名门正派的高手,久战必败。果然十来个回合之后,她败象已露,身后一个汉子挥刀向她脑后门劈下来。
“小心后面!”也许是因为同是女子,赵飞影不忍那女子被四个男人围攻,出声提醒。
女子侧身躲过。
“竟还有个同伙在这里!”
而那偷袭的汉子怒视赵飞影,竟一刀拦腰横砍向赵飞影。这一刀砍中,非把人砍成两截不可,着实歹毒!
赵飞影身子后仰,堪堪避过。同时,右手一身,握住大砍刀,用刀背向后砸去,正好砸在那汉子背上,将他砸倒在地,痛得嗷嗷直叫。
“你砍我做什么!”赵飞影心头有些怒气。
“妖女,少罗嗦,看刀!”又有一个大汉朝赵飞影砍过来。
赵飞影今天下山前就被师父气到,正没地方撒气,偏偏这几个汉子要往枪口上撞。她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把剩下三个汉子全部打趴在地。
那雪一样的女子看到这一幕,也是意外万分。要知道,这五人可是嵩山派数一数二的高手!
“快走!”赵飞影拉着发愣的女子,狂奔而去。
一路上,如之前的汉子所说,不断有各派的高手围追堵截。不过,赵飞影有些奇怪,听师傅说这些大宗派应该都是高手才对,却没有在她刀下挺过七招的。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在两女子面前停下,走出一个俊美潇洒的的书生,风采翩然。
“两位若不嫌弃,小生邀两位同坐?”
两人驻足,目光中皆带着些许迟疑。
“见义勇为,是男儿分内之事。小生可不像是什么奸险凶恶之徒吧?”书生笑意吟吟,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追兵将至,赵飞影也管不了那么多,拉着那女子上了车。马车狂奔而去,到了一座繁华的城镇,混入人群,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将追兵甩掉,然后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
在屋里一番修整之后,书生在客栈后院花园中,摆下一小桌酒席,邀赵飞影二人同酌。
“为何救我?”那雪一般的女子问道,不仅问的是赵飞影,也问那书生。
“若不救你,你便被那些人杀了。同为女子,怎能坐视不理?”赵飞影说道。
“我不是个该救的人……”皎洁的月色之下,女子那冷酷的表面之下,丝丝伤痛隐秘地泄漏而出。
“此话怎讲?”书生兴味盎然地问道。
“我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雪魅罗刹,人称雪刹。四天前,我杀了嵩山派掌门成正义。”女子说道。
“嵩山第一高手,武林盟主成正义?”书生身子微微前倾,显然对此颇感兴趣。
“是的。”
“你杀他必是有什么缘由吧?”赵飞影问道。
雪刹瞥了一眼赵飞影:“缘由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赵飞影不假思索地说道。
“人都死了,杀人终究是杀人,缘由还重要么?”书生似笑非笑看着赵飞影,问道。
“这……”赵飞影被他这么一问,有些语塞。不管什么缘由,杀人总是不该的事实。但,她并不觉得,这个世上有人会因为喜欢而杀人,总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出于女人的感性,不同的缘由,自然会有不同的看法。
“我原名叫杨雪绣,十年前,我是嵩山脚下一个农户家的女儿。那一天,正是嵩山派掌门成正义召开武林大会,当选武林盟主的日子。那成正义喝醉了酒,当时我刚好去嵩山后院洗碗,不料撞到成正义,然后就被他奸污。”说到这里,雪刹停下来,浅酌了一口杯中酒。
赵飞影听到这里,因为名门正派的掌门做出这种事情而义愤填膺,正要出声,却被那书生用眼神制止。书生说道:“还有下文吧?”
“那事发生之后,我慌里慌张跑回了家。可没想到,当天夜里成正义的四个弟子来到我家中,杀了我爹娘。而我命大,胸口被砍了两刀,但并没有死。”
“那成正义做了错事在先,怎么反而又来杀你一家?”赵飞影愤怒之余,也有不解。
书生说道:“成正义刚当选盟主,各大派高手云集嵩山尚未离开。若在那时,成正义做下这禽兽之事,泄露出去,非但武林盟主之位不保,嵩山派也将沦为武林笑柄。成正义杀人灭口,也不是难以理解之事。当然,也并不一定是成正义下令,嵩山派其他人得知此事,为了保全本派名声,也会这么做。”
“你是个心思缜密的人。”雪刹说道,“不错,杀我父母并不是成正义亲自指使的,而是他的徒子徒孙们自作主张。他虽不知情,但我父母会惨死,却只能记在他的账上。那之后,我费尽心思加入魔教,不择手段学习本事,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有了足够的能力。四天前,就在推选下一任武林盟主的擂台上,我向所有人公布了他的罪行,然后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那成正义也算是死得罪有应得。既然你公布了他的罪行,各大派为什么还要追杀你?”赵飞影说道。
“自古正邪不两立,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正派人士怎么会信魔教之人?就算信也是枉然,魔教之人杀了武林盟主,在他们眼里是对整个名门正派的挑战。”雪刹说道。
“我在山上时,听师父说,名门正派行事光明磊落,顶天立地,魔教中人奸险歹毒、不择手段。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尽然。”赵飞影说道。
书生勾唇,虚无地笑了:“正邪只不过是站队问题,无关善恶。只是人们偷懒,总是将正邪等同于善恶。正邪善恶,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本账,说不清、道不明。所谓正道中人,只是先占了一个‘正’的位置而已,并不代表其所作所为一定正气浩然。”
书生的这一番言论,于赵飞影来说前所未闻,觉得很是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