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也挡不住芦芽的绽放,经历了严寒的冬雪覆盖,西淀的芦苇又以顽强的生命,开始了新一轮的生机。
无心刺绣的高苇儿,在一个春日暖阳的时候回到高家。
肖氏的肚子已经大得像一个西瓜,再有两月就将临盆。高正的学堂,传出抑扬顿挫的读书声。门前的大狗一点也不因为小主子见的面少而汪汪大叫,而是亲热的贴了上来,蹭高苇儿腿上的裙摆。
女儿百忙中能抽空回来,肖氏自然高兴,起身要亲自给她做一顿好吃的,却被高苇儿拉了回来:“娘,女儿许久没见您,想跟您说说话。”
肖氏宠溺的摸摸女儿的手:“好,娘留在这儿,好好跟你聊聊天。”
“嗯。”
鼻子似乎堵堵的,高苇儿嗯了一声。
“是不是在城里累了?”
“嗯。”
高苇儿将肖氏拉在床沿坐着,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
“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你们了。”
“傻孩子!”
用自由的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高苇儿,肖氏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福。
“娘和爹跟我一起去绣坊住吧?”
这是高苇儿早就想好的,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最近心神不宁,尤其想在爹娘身边,所以就想着让他们搬进绣坊。
“是想和爹娘一起住?”
“嗯。”
“娘也希望苇儿能在我的身边,可是娘的苇儿长大了,以后迟早都是要离开家,要嫁人的。”
淡淡的忧伤笼罩上来,想着女儿现在的年纪,放在其他人家早已经谈婚论嫁了。肖氏摩挲着女儿的手,上面布满细细的老茧,都是常年刺绣留下的印记,心中不免心疼。
“如果太累,绣坊就先交给他们打理吧。搬回来,娘也不知道还能和你一起住多久?等你出嫁了,回娘家的时候就更少了。”
“女儿不嫁,女儿一直陪着娘。”
手上把肖氏抓的更紧,高苇儿往肖氏肩膀又凑近一些,仿佛这样就能不离开。
“说傻话,哪有女儿大了不嫁人的?”
“娘——”
高苇儿难得的在肖氏面前露出娇嗔的一面。
“话说李公子已经许久没来过了,他最近还好吗?”
话题转的太快,高苇儿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想起,肖氏已经问出了第二句。
“李公子的家也是西淀的吗?”
“他回上京了,不是。”
已经许久没有想起的人,刹那被人提及,高苇儿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白头、白眉、白衣的人。那片冰场,那棵冰树,会是心里最美的记忆。
女儿心事母最知,或许高苇儿自己不明白,但是肖氏已经看在眼里。
“想我们就常回来看看,绣坊的事忙不过来,吃过饭就回去吧!”
不忍道破,却让女儿回了绣坊。李修明是不是一个好归宿,肖氏也无法肯定,但是人生总不是一帆风顺,她相信聪明伶俐的女儿定能拥有一份属于她的幸福。
锦绣坊中人来人往,高苇儿独自回到楼上,门一开就被一只神秘的手用力拽了过去,身体撞进满是药香的胸膛。
两个身体紧紧靠在一起,彼此的心跳就在耳边跳动,熟悉的气息传来,高苇儿缓缓抬起手,回抱在他坚硬的腰上。片刻的僵硬后,是更有力的拥抱。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双腿已经麻木,双手已经僵硬,俩个身体不舍的分开。
抬首,布满水雾的双眸,仰望着那个想忘难忘的俊颜。四目相触,难解难分。在一片萧索中离开,在一片盎然中归来。一别三月,李修明看上去清瘦了,却不减眼中熠熠光辉。
“苇儿——”
薄唇轻启,唤出早已熟记于心的名字,没有多余的话,只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她,念着她的名字,直到地老天荒。
“何时来的?”
逃避能欺骗别人,却不能欺骗自己。当她伸手回抱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布她的真心。
“刚到!”
李修明微笑回应。
这时才能分心看他,身上的衣服有了些许皱褶,头发也有些凌乱,不是他的作风。
“回医馆了吗?”
李修明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自嘲摇头:“失策了,居然让你看见我如此不修边幅的样子。”
“你可以换好衣服再来。”
高苇儿好笑的看着他,时刻都要维持冰冷外貌的李公子,居然让自己看见这样邋遢的一面,美好的印象似乎又要打折了。
“直接骑马赶来,衣服还在车上。”
一路策马狂奔,李修明把四气留在车上,让五味同自己先到了西淀。原来一路玩耍乘车要用一月的时间,现在风驰电掣,仅仅六天就赶来。
“巴豆不会累得倒地不起吧?”
想起李修明坐骑的名字,高苇儿不禁揶揄的问一句。
“相差无几。”
“果然是无良公子。”
“我想吃苇儿做的饭!”
已经在高苇儿面前无甚形象的李公子,开始提要求。
“好!”
一个简单的好,说出高苇儿多李修明特别的纵容。
“我想吃糖醋鱼。”
“好。”
依然答应。
“还想吃铺盖面。”
“好。”
“还想吻你!”
“好?”
高苇儿惊愕的瞪大双眼,望着李修明。她根本没在意李修明讲的内容,反正他就是一个吃货,只要做出他喜欢吃的东西就行。可是——他刚才说什么?
腾的一下,高苇儿的脸彻底红到耳后,转身就要离开。
李修明拉住她,温热的双唇覆了上来。犹如蜻蜓点水,在高苇儿光洁额上留下淡淡的一吻。
不敢再停留,高苇儿一下挣开束缚,跑出了房间。在一处无人的角落,靠着墙壁喘息,心跳依然不能平静。她在做什么?她让李修明吻了自己?刚才的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可是额头的感觉依然清晰,温热的触感,剧烈的心跳,紊乱的思绪,还有那发烫的脸颊。
高苇儿来到井边,打起冰冷的井水,扑在自己的脸上,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一个没出阁的女子,与男子举止亲密,该怎么向别人解释?
一边心绪不宁,一边朝厨房走去,厨娘见高苇儿来,忙上前问:“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久了没下厨,突然兴起想自己做些吃的,福妈来帮我吧。”
“好,小姐要做什么吃食?”
福妈问起,高苇儿才忆起,自己刚才没有认真听李修明说的话,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个吻。该做什么呢?
“做一个糖醋鱼,炒一个什锦三鲜,一个宫保鸡丁,一份牛肉羹,主食就做拉面吧!”
李修明胃口不错,也不忌口,想想他平时同自己吃饭时吃得更多的品种,高苇儿挑了几样,也不去问他想吃什么了,似乎自己听到他有提什么鱼和面的,就做这些吧。
美味的食物端上来,李修明的心情更加愉悦,虽然铺盖面变成了拉面,但是它们都是苇儿做得不是?
竹青将随着高苇儿进房,见到李修明时还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的托盘晃了晃,幸好高苇儿发现及时接过了托盘。
小姐房里怎么多了一个英俊的男子,还悠闲的翻着小姐的书,喝着小姐的茶,更让小姐亲自为他下厨做饭?
“李公子是锦绣坊的客人,不用惊讶。”
心情颇好的李修明难得没有给人冷脸,不过撇了一眼竹青,眼神就粘在了高苇儿身上。
李修明吃饭有个习惯,不喜欢身边有陌生人在旁边,所以竹青被叫到门外守候。
竹青一出去,李修明有恢复了温柔的脸色,鼻子吸了一下饭菜的香味,满足的道:“还是苇儿做得饭菜最香。”
“还没饿吗?竟会说讨好人的话了。”
高苇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只要见到苇儿,我就不觉得饿了。”
“那我就把饭菜撤下去了!”
作势,高苇儿就要起身把饭菜撤走,李修明连忙阻拦:“饿了,真饿了。我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
说着,手上飞快已经举着筷子在盘子里夹着菜往嘴里塞。
一个做饭的人,最大的幸福或许就是看见自己做得食物能让人大快朵颐,吃的高兴了。
即使李修明吃相依然斯文,桌上的饭菜还是很快就被一扫而空。吃饱喝足,漱口、净手,高苇儿看他终于停了下来,才开口担忧的问:“怎么一整天都没吃饭?是沿途没有食肆吗?”
或许一下子吃的太撑了,李修明在高苇儿房中来回踱步,停在一盆春兰面前,把玩着春兰细长的绿叶。
“一别如斯,梅花落尽。冬去春来,有尔存焉,识之我幸。”
一番感叹,李修明认真的双眸望向高苇儿:“苇儿,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在这个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的时代,李修明此举不可谓不大胆。听到高苇儿耳中却有另一番感想。她平静的开口:“修明你太累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欣喜、感动或者厌恶,李修明在高苇儿脸上什么也没看到,他努力捕捉,不敢错过丝毫。可是没有,高苇儿只是平静的让他离开。
为什么?李修明露出不解的眼神。明明已经接受了自己不是吗?为何是这个结果?为何不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