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上京来的消息以后,高苇儿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宁。几次在教绣娘刺绣时走了神,一次在做刺绣时竟然把自己的手扎到也不知。
鲜红的血滴落在雪白的绣布上,似一朵盛开的蔷薇。竹青在一旁看着吓了一跳,惊呼:“小姐,你的手!”
高苇儿才恍然醒过神来,手指上隐隐传来的刺痛让她低头一瞧,一颗血珠还在慢慢变大。她直接把手指放进了嘴里,口中顿时弥漫出血腥的气味,心思也再不能安静下来。
匆匆拿出手指,迫不及待的吩咐:“竹青,备车,我要去陈府。”
简陋的马车奔过长安街头,驶进了吉庆巷,吁——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稳稳在陈府门前停下。
今日陈府,府门大开,门口早已停着好几辆马车。高苇儿下的车来,瞧着眼前的情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个门现在自己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又是一声马儿的嘶吼,高苇儿抬头循声望去,一个英挺的身影立在马上。陈志勇还未卸下的戎装穿在身上,脸上是一路的风尘仆仆。
看见高苇儿出现在门口,陈志勇有些意外,府中出了这样的事,娘不可能让她此时来。那她怎会自己跑来了,难道她也听说了?
陈志勇跳下马走到高苇儿身边,虽然两人已经见面多次,但是在面对高苇儿时陈志勇依然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高苇儿先开了口:“少将军——”
“高小姐。”
陈夫人亲热的叫高苇儿的名字,陈志勇也想这样称她,可是试了多次却依然鼓不起勇气,只能继续称她高小姐。
“我看府外停了这么多的车马,是府上今天有什么事吗?”
陈志勇抬眼扫了一下周围停着的马车,多是军营里将领的家眷,知道他们必是为那件事而来。看着高苇儿眼中也似乎有些焦急的神情,陈志勇试探的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我本想找夫人打听一些事,但是看外面停着这么多人,似乎今日不太方便。”
“你想打听什么?娘知道的事,我大概也知道。”
本想找陈夫人,看现在的情况今天陈夫人怕是没有时间见自己了,如果陈志勇知道,问他应该更清楚吧!高苇儿心里还在想着,嘴上却已经先开口。
“前些日子听说上京出了一些事,好像已经处理好了,可我老觉得心神不宁,不知道那些事现在怎么样了?”
陈志勇看着高苇儿,心思略有停顿,眼睛看着她,有探究、有疑问?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绣娘吗?怎么会对上京的事如此关心?
或许是陈志勇眼中的疑问与探究太过明显,高苇儿垂下头,深吸一口气后又鼓足勇气的抬起:“少将军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陈府门前人多眼杂,他们一男一女站在这儿本就引人注意,如果要说什么隐秘的话题,难免不被有心人听了去。
两人走到边上一条窄道里面,高苇儿面对陈志勇站着,终久放心不下,说出自己多日来的担忧:“其实苇儿是想托陈夫人打听一个人!这个人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是什么身份我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应该同裴九重裴将军这次发现的事有牵连。”
“他叫什么名字?”
“高睿!”
徘徊犹豫了许久,高苇儿终于肯说出大哥高睿的名字。她没有忘记黑衣人同裴九重的交易,直觉告诉她裴九重能查出太后生病的凶手是张将军,必定同和黑衣人有关。可是张将军被抓,黑衣人呢?很明显黑衣人同裴九重不是同一个阵营,裴九重救驾有功,皇上对他有重赏。那黑衣人呢得了?他怎么样?能平安脱险吗?
“高睿?”
也姓高?
“是我大哥!”
提起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名,高苇儿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忧伤和快乐。
“你的大哥?”
从来没有听高苇儿提起过家里人,陈夫人也没有说起过,第一次听她提起,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时刻。那种是喜是忧的眼神,难过着高苇儿,也纠结着陈志勇。他们兄妹的关系定是非常要好。
“他离家已经五年,至今没有消息传来,但是去年我无意中见到一个人,和他很像,不过他与裴将军和张将军似乎也有牵连。”
高苇儿点点头,将往事一点一点娓娓道来。
“上京传来的消息,没有提到你大哥的名字。裴将军这次立了功,皇上对他大大加赏,你大哥如果是他的属下,应该没事。张将军被革职、罢官生命至少无忧,他身边的人——”
陈志勇犹豫了一下,看高苇儿依然认真的听着,只能继续:“那个对太后下毒之人,被立即处斩,其他有牵连之人也多被罢职,免官,发配徭役。你大哥相貌如何,我让人帮你打听一下。”
听到有人被处斩,高苇儿的心咯噔了一下,强打精神,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陈志勇。
“我把大哥的相貌画了下来,是五年前的样子,不知道现在相貌如何,应该变化不大能用的上。”
陈志勇接过,慢慢展开,当他看清画上人的样貌以后,心里突然愣了一下,怎么会是他?
见陈志勇似乎有些不对劲,高苇儿小心的提问:“少将军见过这个人?”
陈志勇收好手中的画像,抬起头看着高苇儿期盼的眼神,心中闪过几丝的不忍:“是有几分相似,但是我不敢确定,他们的名字不同,相貌也有一些差距。”
“没关系,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想见他。少将军知道他,他在哪儿?少将军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哪怕是有几分相似,哪怕是受了伤,只要活着高苇儿都不愿意放弃找到高睿的机会。偶然的到消息,情绪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抓住了陈志勇的手。
陈志勇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心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只觉一股暖意沁入心田,此刻自己就是她的依靠。
心中有百般的不愿意,但陈志勇还是轻轻将高苇儿抓住自己的手放下:“高小姐,你别急?可以听我说完吗?”
两手相触,高苇儿发觉自己的失态,尴尬的将手收了回来,垂首道歉:“对不起!”
“这个人——同军营的大将军有些相似。”
陈志勇摇摇头,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高苇儿。
“大将军?”
虽然对军营中的职务不清楚,但是高苇儿却懂得一个军营只能有一个大将军。西淀军营据说官兵将士加起来有一两万人,他们都是由陈志勇的爹陈大将军管辖,难道这大将军还有其他人?
陈府外之所以有这么多的车停着,就是因为军营里将士对多出来的大将军表示不满。天朝的军营制度是五人为伍,十伍为队,十队为阵,五阵为营,五营为将。西淀的士兵共有五营,一万二千五百人,陈志勇的爹陈大将军统领,下面五营将军。现在朝廷将西淀划拨裴九重麾下,还派出一位新的将军来辅佐。
虽说名义上是辅佐,可是一个人是大将军,另一个人是副大将军,都享有正四品的俸禄,并且明确指出军力最强的骠骑营只能听从副大将军的指挥。
军中因为这从天而降的副大将军炸开了锅,大家是征战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原本和谐的格局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所打乱。
一个没有军功,没有战绩,不到而立之年的人,却要做他们的统领,让一群军中元老颇为不服。于是纷纷来到大将军府诉苦,希望将军能够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向皇上上奏,禀明情况,将这个副大将军调往其他军营。
而让陈志勇吃惊的是,高苇儿画像上的人却和新来的将军颇有相似,莫非是同一个人?
“朝廷给军营派来一个新的大将军,与你大哥有些相似。”
说完一句,陈志勇看了一眼高苇儿,眼神又错了开去。
“他应该不是你的大哥,因为已经有人打听了他的生世。江南府出生,跟随裴将军多年,是将军随侍,这次是他先发现了张将军的异样,救驾有功,所以皇上封赏了他。他什么也没要,只是请皇上把他派来军营,因为他想来军中锻炼自己。”
“裴将军肯放他走吗?”
“裴将军说他是难得的将才,放在自己身边是屈才。”
难得一次在高苇儿面前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陈志勇的心跳有些加快,微喘了口气,继续说。
“他的父母已经亡故,家中兄弟也在几年前的战场死去,他叫顾凡!”
“顾凡?”
不是高睿?明显的希望变成明显的失望,脸上的希冀也变为落寞。
见到这样的高苇儿,陈志勇不懂该怎样安慰,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看她从焦急到希冀,从失落变冷漠。
高苇儿的心慢慢恢复,告别了陈志勇,慢悠悠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周围热闹的喧嚣也无法融入此刻冷寂的心。
不是要找的那个人,可是大哥你又再哪儿?
一群小孩在围攻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小男孩怯懦的低着头,站在包围圈中一言不发,忍受着周围言语和身体的攻击。
高苇儿走过去拉出了小男孩,其他人无趣的一哄而散。看着小男孩满身的狼狈,高苇儿关心的询问,可是不管怎么问,小男孩都三缄其口,不说一个字,高苇儿无法,在他衣服了塞了几个银钱才不放心的离开。
可是原本平稳的心绪却又开始不安起来?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