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上湾祖祖辈辈,落下一个穷字。穷在地势高,没良田,少耕地。人穷惯了成了穷麻木,世代下来,没人觉得哪里不对。
承弼从小在外流浪糊口,打鱼卖鱼做短工,穷的富的人见得不少,以前他只是想想为什么有这种差别,现在他有机会尝试一下自己思索的结果,他觉得岗上湾的穷也许能变一变了。
围垦开荒建农场是他带领村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农场有耕地,需要渔猎,饲养禽畜,人们有事做就有口粮,农场有盈余农民就有收入。只是进场手续复杂,涉及人员规模太大,况且上面只怕也有安排,夜长梦多……此事若要办成恐怕只能大着胆子蛮干一回了。
他思索再三,觉得此事还是需要与人做一番商量。但是这么大的手笔,又敢与谁商量呢?
雨秋近日看承弼神色郁郁,眼看着整个人消瘦下去,知道有大事为难,决定开导开导他。谁知承弼只是一个叹气,并不与她多说半个字,结果把雨秋给惹火了,做事摔是摔打是打,说话句句带刺挤兑他,逼得承弼是无可奈何,只得闩上门栓把他的规划说给了一个女人。他没想到雨秋竟然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一脸仰慕地看着她男人,眼睛闪闪发光。他想,一个妇人尚且能理解,其他人应该不至于反对吧。
雨秋的反应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天还没亮他便爬起来,去找临近三个村庄的土改小组长,对他们把自己先斩后奏的想法和盘托出。三个人拍桌子叫好,纷纷说:“我们跟你干!”
自此,岗上湾及周边三村300多户人家、1000余口人,在未经上级部门即渔农公社同意的情况下,一夜之间全部迁到了东西湖围垦大堤内的一片原上。
这里虽是平原,但放眼望去全是杂草,茂密的芦苇有半人多高,如果是小孩走进去,就会淹没不见。
在芦苇丛中有一条沟,名为十一支沟,沟上有一座小桥,名杨店桥。就是在这杨店桥的北边,三四百间砖泥土瓦搭起来的房子被快速地搭建起来,成为乔迁民的新家。在未来的若干年中,这里便是年产年丰赫赫有名的杨店大队。
承弼被推选为大队长,一心扑在开荒,整田,管理大队的事务上。他所谓管理就是带头干,砍草、挖沟、犁地,样样干在前面。他眼见生米煮成熟饭了,觉得是时候跑进场手续了,于是又开始不着家。
这天夜里,雨秋刚把苏苗哄入睡,家里的门板被拍得咚咚响。黄李氏神色仓皇地从门缝里挤进来,背着手拴上门。
“听见了吗?”
“什么?”
“枪声!”
“出什么事了?”雨秋紧张起来。
“听说渔农公社来抓人了!带头的几个都被带走了!”
雨秋走到窗边仔细听,确实是一阵乱哄哄的。
“赶紧到我们家躲一躲!”
黄李氏不容分说进去抱苏苗,雨秋见状喊醒苏茉跟着黄李氏从后门溜了出去。
胆战心惊的一夜,黄李氏不敢点灯,雨秋不敢闭眼,她怀抱着苏苗,紧紧握着苏茉的手,只坐在窗口泛白。
黄李氏的儿子带回来消息:带头的几已经抓到关进监狱了,说是因为他带头搬进农场,扰乱人心,制造了不稳定的社会因素。好些人害怕被镇压,连夜携家带口逃跑了。据说抓他们只是给个警告,要我们趁早搬回去,否则一律抓回去坐牢!
他对雨秋说:“赶紧去找你男人,要他别回来!他们要治的就是他!”
听了这话,雨秋险些软到地上。她扶着凳子坐下来,黄李氏在一旁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没装进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找到黄李氏,抓住她的手哭哭啼啼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又向她儿子问了些跑进场手续可能的事情,尽管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答复,她还是洗了把脸,整好了头发,跨出门,走上了寻她男人的这条未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