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雨秋,承弼也听说过,得过血吸虫病的人再生不了孩子。所以当雨秋跟他说自己又有了的时候,他直接把雨秋拦腰抱了起来,正打算转圈,被进门的苏茉撞个正着,双方都红了脸皮。还是雨秋反应快,赶紧跳下地。承弼横她一眼,条件反射地去摸了摸她的小肚子。苏茉已是个初懂人事的小姑娘,此时臊得不知是该进门还是该出门了。
雨秋一拍承弼的手背:“快把手拿开,看你把孩子臊得!”一把揽过苏茉,招呼她洗手吃饭。
承弼仍在原地搓着手兜圈子,一顿“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老天爷”的乱谢,说话手舞足蹈,像个得了宝的孩子。雨秋和苏茉面面相觑,雨秋只得把碗塞进他手里。
人生不就是如此?当你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惊喜说不定就在前方等着你。
两年前,雨秋在血防站康复后,承弼把接回了岗上湾的新家,一间有堂屋的两居室土房。雨秋看不懂墙上刷的“毛主席万岁”几个字,她看着这间崭新的土坯房,眼里竟滚出泪来。承弼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让三口人终于摆脱了风雨飘摇的日子,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家。
夜间,此起彼伏的虫鸣让村落显得更为安静。屋顶上有猫轻踩瓦片的声音,树叶被风吹得一阵一阵哗哗作响。墨蓝夜空下,一枚镰刀似的新月默不作声地爬上了树梢。承弼家门口的炉子上烧着水,水壶噗噗冒着热气,半掩的水缸,半只葫芦做的瓢在水面上飘着,一只小蚂蚱跳了进去,把水中的月亮搅得摇曳起来。
苏茉烫了脚,回房睡下了。
堂屋里,油灯边上,一只蛾子在反复地扑腾。雨秋把灯旁的一杯热茶倒进承弼的脚盆里。她正在绣一只枕巾。
打瞌睡的承弼一个点头醒过来,出门倒了洗脚水,提起水壶往脚盆里重又倒上热水,在水缸里舀了两勺冷水兑进去,手搅了搅,封好了炉子,进屋关门。他把脚盆放到雨秋跟前,抱起她的双脚,褪去鞋袜放进水里,一边给她洗脚一边说:“早点睡吧,蛾子都困了。”
“那你带蛾子进去睡吧。”雨秋在水里踩他的手。
“嘿,我说你……”承弼挠她脚底板,雨秋咯咯笑起来,突然想起苏茉睡了,赶紧捂住嘴巴,伸手揪他的耳朵。承弼抓住她的手亲了亲。
承弼倒了水,闩上门。雨秋冲他招招手,让他坐回自己身边。她翻出一张草纸,把李巧燕送她的笔掏出来。
“我写几个字给你看。”她说罢,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地在草纸上写下了“王雨”两个字,每落一笔都显得颇为紧张,轮到“秋”字,卡了壳。她咬住笔头,蹙着眉,口中念念有词:“秋天,秋天……麦子?”无奈,她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字。“有了!”她收起纸条,提笔写下了“秋”字。承弼在一旁看着,眼睛快放出光来。
“那,认得不?”她得意地望向承弼。
承弼左看看,右看看,挠挠头,想起她刚才自言自语说的几个字,脱口而出:“秋天麦子!”
雨秋噗嗤笑了起来,忍住没拍桌子。“你还党员呢,不认字还不识数啊?一共三个字怎么就出了个‘秋天麦子’?”
承弼着恼,抱起她往房里走去:“我不识字我还不识你啊?嗤,不就是管雨秋吗?”
“不是管雨秋,是王雨秋,我是王雨秋!诶,鞋,我的鞋……”
墨黑的春夜,连星星似乎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