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迟早的安排,管顺安还是感叹天随人愿,不免得意。城里不太平,长年累月的宵禁,夜里时不时崩上两枪,引得家狗轮吠。管顺安加快手脚张罗雨秋出阁的事情,希望早日有靠。
星夜,窗下的石板路泛着月色的阴冷,雨丝飘进来,洒在茶几上,洒在雨秋的头发上。窗帘在雨秋头上来回扫,她丝毫没有察觉,只默默饮泣,眼前只有婆子摔倒在地的情景。她爹吩咐的绣活儿全堆在送来的晚饭旁边。自打离家便没停止跳动的右眼如同牵连着她的心,跳一下心头便是一阵刀剜的疼痛。
宝昌初来乍到,看着松昌在柜台边忙进忙出,简直如同眼睛里扎了根钉子。他晚饭时把碗筷一推,打翻了他媳妇端来的汤碗,她尖叫一声把碗扔了出去,正好一碗扣到他从无反应的地方。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抓住她的发髻一阵耳光,骂得松昌、连昌两家的媳妇坐不安席。
“哥你少说两句吧,这儿还有两个堂客呢。”松昌听不过去,劝了一句。
哪儿有枪眼哪儿撞。宝昌扭头死死盯住他:“哟哟哟,爹还没开口呢管大掌柜这就开始教训人了?还真是有大家长的做派呀!我这是该低头听训哪还是该去跪门槛呀?”
“宝昌!”管顺安听得明白。
他一开言,宝昌的怒火算是点了油了,正愁没机会跟他爹理论:“爹,我娘先生的谁呀?是我还是他啊?”
管顺安冲松昌、连昌使使眼色,示意把媳妇支走。他放下碗筷,走到宝昌小声抽泣的媳妇跟前:“去给我泡盏茶来。”小媳妇儿感恩地转身跑掉。
宝昌起身把凳子拉开,手肘撑着桌沿,翘起椅子,把手跟前的碗盘推得当啷响,好些菜的汤汁顺着倾斜的盘子流到桌上。
“迟早是要说的,不如今天就把话跟你们说明了吧。既然你们三个都已经成家了,不可能还吃一个锅里的饭。今儿就正式分家吧。”
宝昌的媳妇儿唯唯诺诺端上茶给她公公。管顺安拿眼睛瞟瞟桌子,她放下后站着不敢动。管顺安轻拍她的手腕,她会意地离开了。
“宝昌是家里长子,理应接管家里的生意。但是你在家休养多年,从没跟我跑过生意,做生意不是过家家,不懂为不懂,不是三言两语能教会的。给了你,你爹我这么些年的心血算是白费,咱们管氏的后人难道喝西北风不成?当然,作为老大,爹不能亏了你,大塘角的老宅,堂屋、正房、东厢、前院、后厨、后山上东三间杂役间都归你。你,松昌,跑货开始跟着我,买卖进出记账应客,本事学到手了,脑瓜子还欠点,要学的还多,你就在昌祥泰继续当你的掌柜。”
松昌恭恭敬敬地点头。
“连昌,理应跟着你丈人学习打点,但该给你的,爹一样不会少你。老宅的西厢、后院、柴房、你娘之前隔的小厨房,后山上西两间杂役间,归你,等疫病过了,爹再沿着山墙给你搭个堂屋,把前院的道给封了。另外,咱家还有三块地、一片塘,两块地和塘归你宝昌哥,你留一块地。鸡鸭归宝昌,猪4头,宝昌3头你1头,牛5头,宝昌3头你2头。”管顺安抿了口茶:“昌祥泰的月入,五份里分两份归宝昌。“
听了这番话,原本气不打一处来的宝昌来了精神,坐正了椅子。他瞟一眼松昌,见他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看看连昌,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嘴角勾起轻慢的笑意,摇头晃脑重新夹起筷子,大张旗鼓地往桌上挑挑拣拣,站起身夹块红烧肉反扭着头往嘴里丢,嫌菜凉了,大呼小叫地喊来媳妇儿吩咐热菜。
春天,父子四人在饭桌上签字画押。雨秋尚未出阁,已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