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夜潮气更重,风吹在脸上像是千道冰碴刮过肌肤一样疼的凛冽。可周围穿着清凉的少男少女们似乎并不这样认为,大概是我心太凉,所以身体也跟着凉了。
天桥上唱歌的艺人很多,他们轻轻的拨着吉他,年轻的面孔却唱出沙哑的沧桑。
“年轻好!年轻好啊!”我冲着天空吼,也忘记了这是在行人如梭的天桥上,吼完才觉得有千百双眼睛盯着我。
但这种丢脸的事只持续了不过五秒就又恢复了平静。有个男生放下吉他,站起身来,拍着手冲我笑,说:“年轻是很好。”
“兰蒋啊,真是心疼你。”那男孩说。
前一秒我还为周硕然甩了我的事伤神,这一秒却在一个叫杜俊泽的男孩怀里笑成了花。
黑暗中的我笑的像个没脸的小丑。
之后他带我去了他和朋友们经常演出的酒吧。
小时候常替老爸喝酒,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接着喝啊,你们怎么都趴下了?”我满足的打着酒嗝,“等等我去趟洗手间。”
看来我真是不能一个人出来喝酒啊。
“卓安呐,出来陪姐们喝两杯啊。”
电话那头传来沈卓安迷糊的声音“老天!都凌晨一点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快活?”
“哈……我……我这不是……嗝……失恋了嘛,喝点小酒开心开心。”
电话还没挂,杜俊泽跌跌撞撞地过来,下巴抵在我肩膀上,满身酒气,“跟谁打电话呐。”
“闺蜜。”
沈卓安在那头叽叽喳喳问了一堆,我全部巧妙地避开,只说“来日方长,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晚睡的代价就是,一身酒味,睡眼朦胧。
沈卓安敲着桌子吃着雪糕打扰我的清梦。
“活该了吧,要不是你有点酒量人家早把你卖了,还轮得着你在这睡觉?”
“怎么会,大不了醒来发现少了个肾,多大点事。”
“昨天周硕然给我打电话说找你有事。”
记忆回到我提着酒瓶上天桥之前,他说让我滚,之后我毫不留情地删掉了所有关于他的联系方式,做好了跟他就此别过,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
我以为没了他我会生不如死。
我以为没了他我的生活暗淡无光。
最后,我还活的好好的。
下午乔烟穿着一件白色露肩连衣裙出现在我面前,挽着一个男生,两人看上去很般配。
沈卓安咂嘴感叹,“还是上艺校好,像我们这丑不啦叽的校服,害得我白白长了这么好看的脸。”
乔烟咯咯的笑,身旁的男生面无表情。“你们聊,我先走了。”
他的背影像一个人,就是此刻大脑怎么也搜索不出来那个人的样貌来。
乔烟说那个男生叫周舟,说到后面,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我打掉了他的孩子。”
难道艺校的学生都这么奔放吗?
“啥!”沈卓安大喊,果然一副社会头子的模样。
我急忙拉住她:“小声点,你再喊全世界都知道了。”
乔烟讲着她和周舟的故事,我鼻头一酸,一股热流聚积在眼眶。
父母离婚前的最后一次争吵和动手,慕成瑶狠狠地一巴掌,周硕然一句清淡的“滚。”这些声音在我脑中形成轰鸣的炸弹,震的脑仁生疼。
人活着怎么可以这么累?
“兰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乔烟问。
“没什么大碍。”
“哎呀,有什么的,失恋了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
沈卓安这个**丝真是……
杜俊泽打电话来已是深夜,他那头音乐嘈杂,我只能半梦半醒听他唧唧歪歪,此刻我正窝在自己租住的不足五十平米的小房间里。
父母离婚后,除了生活费他们AA分,学费还得我自己兼职赚。
“出来玩啊。”杜俊泽说。
“不了,明儿还上课呢。”
“没关系,小爷我罩着你。”
“那好吧,我一会过去。”
倒不是我想让他罩着我,只是那一闭眼就袭来的噩梦,实在不能忍受。
江城的秋天快到了吧,当晚我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都有彻骨的寒意,外面的气温与酒吧内的气温完全是冬夏之分,杜俊泽借着酒劲提着自己心爱的吉他上台唱歌。
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深情,最后的欢呼声盖过了我眼角溢出的那个叫做眼泪的东西。
那首歌的名字叫做《其他》,听说是他自己写的。
只有一句歌词记得最清楚“其他的都已无关紧要/你在我身边才最安心。”
读起来还挺押韵,有一股文艺复古的气息扑面而来。联系到自己身上,哪怕周硕然只是来解释一句,我也会耐心的听下去并且原谅他。
只是破镜不能重圆,我还年轻,不懂而已。
很久以后我才想起初遇杜俊泽时他说的话,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就准确的击中我的泪腺。对此,他的解释是:“每次见你都哭的跟猪一样。”
嗯,原来江城的秋天,还是挺暖和的……
“你什么时候见我哭的跟猪似的?”
“就是在路边晕倒的那次。”
路边?也许是不堪周硕然的疼痛所以晕了过去。
但是,如果不是我把他当做全世界来看待,就不会让自己这么丢脸。
成长就是不断地去认识去探索去实践,总会有人给你一巴掌让你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越长越大,积累的经验也就越来越多,便越发小心翼翼。从最初的无所畏惧到最后开始自我保护。
这就好比周硕然那天红着眼仁来找我的时候,哪怕再心疼他不堪的样子,也只装在心里没有作声。只是冷言冷语敷衍着他的问题。
他说:“兰蒋,其实分手后我发现自己错了,我根本不喜欢慕成瑶。”
我说:“所以你又回头来吃我这根草?”
“我……并不是这样的,我只希望我们能冰释前嫌重新开始,哪怕是做朋友也好。”
他说话畏畏嗦嗦,一点也没了当初的傲气,我看着这个高出我整整两个头的少年,胸腔一阵泛酸?
“朋友?你把我当玩具一样耍来耍去到最后只是为了跟我做朋友吗?你身边那么多人缺我一个吗?”
“我……我……不是……”他沉默不语。
他从未这样不堪言语。
又忽然把我拉进他的怀抱。
“不不不,你不可以这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挣开他,后退了几步。
我看着他,从心底觉得可怜,“还记得你让我滚的时候吗?那时候我多可怜啊,抱着你的大腿就差跪下了,比起我,你差远了。”
之后我拨通了杜俊泽的电话。
再然后,我当着周硕然的面亲了杜俊泽。
“不用介绍你也该知道了,当初你让我滚我乖乖滚了,今后,我希望咱俩老死不相往来,我能做到,你也能。”
当时我挽着杜俊泽快步离开,悄然不知道身后的周硕然落了泪。
“不好意思啊,刚刚拿你放挡箭牌。”
“没关系,本来我也喜欢你。”
“……”
为什么这人会把我的一句抱歉接的这么顺理成章?
深夜,又是深夜,梦魇大概又要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