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快速滑过我的脚面,转瞬间钻进荒草中。这蛇俗称野鸡脖子,学名虎斑游蛇,颈部后有大块的鲜红色斑纹,当快速爬行时那红斑就像一条红线。那一瞬间我感到两腿发软,后脖颈子僵硬,手脚冰凉,心揪成一团。头重脚轻的趴下城墙往家走。
天开始擦黑了,眼前的房屋和树木模糊的像水墨画不停地晃动。路越来越窄,由马车道变成了蚰蜒小道。路西侧没了住户,变成了一条大深沟,沟里常年流水,沟的两侧长满了各种灌木和野草。这条沟叫大西沟,是从上游的西山流出,往东南注入石河。河面上漫天飞舞着蜉蝣,像风中的落叶。透过蜉蝣团,隐隐看到沟西岸有个穿红绿衣裤的小女孩在沿着沟帮来回跑着玩。我怔怔的看着她,看不清,但这打扮不是本地人。此时从大西沟东岸的人家飘来袅袅炊烟,柴火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不停地响起妈妈叫孩子的名字,喊着回家吃饭。是的,我听到了我妈妈的声音。路边到处是野花和虫鸣,我加快脚步。
刚一进院门,就听见我妈的怒吼:“我还以为你掉河里了呢,接着玩去吧别回家吃饭。”
屋里一跳一跳的烛光,就像萤火虫的屁股在晃动,我小声的从门帘缝中钻进屋。妈和姐姐正在八仙桌子上吃饭都没理我,放下书包我顿感困倦。浑身软软的站不住,努力爬到炕上倒头睡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感觉有人在我头顶晃来晃去,眼皮沉得像西山,死活睁不开。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使劲推我,睁眼一看是我姐。“赶紧起,到点了。”“什么呀,今天是星期日。”姐趴在我耳边说:“村里来了个杂耍团,在村部那个场院里。”“真的吗?”可我感觉浑身还是没劲,但比昨晚强多了。邻居的老宋奶奶坐在当屋的椅子冲着我妈说:“山子妈,你昨晚没给孩子叫叫?”“叫了,叫了三遍。”
听说来了杂耍团,我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忙不迭的和我姐去了场院。到那一看,场院停了两辆大马车,一辆车上是绿绿的帆布车棚子,五六个小伙子正在从另一辆车上往下搬东西,什么长板凳、长竹竿、大铁锤、长条石等。一个瘦小如豆娘一样的小姑娘从我们眼前飞快的跑过去,一会又跑回来,手里拿了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往一个搭好的简易帐篷里走。说是到晚上才表演,所以看了会也没什么意思就回家了。吃中饭时,村里开始敲钟,然后门框上那个小喇叭里传出村长浑厚的声音:“社员同志们注意了,社员同志们注意了,今天晚上七点大家都到场院来看表演,是杂技表演。是南边一个有名的杂技团,大家都来看。生产队负责出粮食,大家不用担心。”好不容易挨到吃完晚饭,全家人拿着板凳马扎就去了场院。场院里用两个竹竿挑了两盏大灯,把现场照的雪亮。七点钟场院里传来敲钟声,节目正式开始。一上来就是胸口碎大石,就看见在两个长条凳上放了一张订满钉子的木板,钉子的尖朝上。一个光膀的小伙子躺在钉子上,大概过了一分钟,有两个小伙子抬起一大块厚石板压在这人的胸口上。旁边一个中年的汉子嗨的一声抡大锤砸下去,顿时石条断裂,碎末乱飞。那小伙子站起身走到观众面前展示后背,后背上全是像马蜂窝一样的红色深坑。在一片喝彩声中第二个项目是高杆顶人。一个矮墩的男子怀抱着一根胳膊粗的竹竿,一个穿红绿衣裤的小姑娘顺着竹竿往上爬。以我六岁的年龄看她,觉得她是个小孩。女孩轻盈的像只彩蝶,双脚踩着竹竿往上攀,到了竹竿顶端,她慢慢的用一只脚踩在上面,身体缓缓直起。突然四周一片漆黑,这是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母亲拉起我和姐姐就往外走。“妈,干嘛呀?一会就来电。”“死人了,赶紧走。”生产队答应给杂耍团五十块钱,可队上没钱,是从我的同学海军家接的,海军的爸爸在县城附近的海军大院上班。后来听同学说,那女孩埋在了大西沟。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