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感觉到,翠花的心在这一刻也碎了一地,酸涩漫无边际的疯长着。她说:“子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不想嫁给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残疾人的。那是因为,我要是嫁给了你,我一个正常健康的女人,嫁给你这么一个残疾人,会叫人耻笑的,会说我也是残疾的。我是为了我的脸面,没有选择你作为我的男人的。我知道,你是能赚钱的,你是满可以养活我的,把我养的很好的。你带上我走吧,我真的不想留在家里,受那个老色鬼的气了。”翠花说着,黏在眼睫毛上的晶莹的泪珠子,轻眨眼间,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发出来了一种“刷刷”的声音,逐渐的,声音大了起来,和周围阴沉的风声汇在一起。“哗哗,哗哗……”,河一样的冲击着我的脑壳。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真想跟着我走了。”
翠花认真地点了点头,点落了几颗泪珠,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瓣,融入了泥土中。“子煜,我对你说过的,我想要的人是你,而不是他。我的心里还是装着你的,惦记着你的。昨天,听石磨说,你把房子卖了,我就知道你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屯子了。我知道,你这一走,我就会再看不到你了。我不想再错下去了,我想跟你走,跟在你的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带我一起走吧。”
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我的心又一次的软了。我也看出来,翠花是真心的想跟我走。翠花啊!我谢谢你对我的那份好心了。你哪里知道我我想去哪里?我不是去找我能享乐的地方,我是去下地狱。我怎么会带着你一起去呢,你还应该好好地活着,哪怕是老光棍天天给你气受,那也是你的男人,你的家,你应该在这个家好好地过下去的。
我的目光却情不自禁的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狠下心来,对她说。“那好吧,答应带着你走,你先回家,别叫老马看出什么来。回家后,你继续给他炒菜喝酒,并叫上石磨,在酒桌上你把他们灌醉。然后你收拾一下东西,去镇上的鑫源批发部找我,我们明天一起走,咋样?”我说话的时候,呼吸稍微紊乱,泄露了我一丝的心虚。
我哄骗着翠花。
“你不许骗我?”
我镇定下来,挤出一抹微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不想骗你的,我也是喜欢你的,想带着你走的。”
“那你去那边的路口处等着我,我去那里找你,可以吗?”
“老马不会让你离开的,你必须按我的办法做的。”
翠花思忖着,抹了一把泪水,对我说:“行,我听你的。”
“去吧!别叫那老东西缠住了。”
“放心吧,我一定把他灌醉的,让他这辈子都醒不过来。”这句话,翠花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真有心眼子。”
说完,为了让她相信我,我还笑了一下,笑得有丝僵硬。
翠花真的相信我了,擦了把眼泪,回家去准备了。
我扭头望着欢快的如同一只小鹿一样的翠花,一身灰色衣服的她,飘摇在阳光里,脑后那乌黑的发丝和着身体的节奏,远远望去,有点飘然的婀娜之姿。
看着翠花,一股子浓烈的痛意从心脏漫延至每寸皮肤,甚至每一个毛孔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痛,我双手不禁摁住了心口……
为什么,为什么会痛……
我说不清楚。
我抹了把眼泪,启动车子,像躲洪水猛兽一般的冲了出去,离开了村子。
我是怎么离开的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村子的,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是简单的,没有那么难的。在早的时候,我当我想到这一时刻的时候,我都会想到,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一定是最痛苦的,痛苦的我嚎啕大哭不止,折腾几个死去活来才会离开家门的。
离开家门后,我是怎么在宽阔的石板路上开车狂奔的,我也是不知道。我想去到哪里、哪里才是我的目的地,我更不知道。我只知道,浑浑噩噩的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狂奔在一条又一条的石板路上。心里迷乱,只是突然不知该去哪里。已经是不再惧怕黑暗的我,不知道渴、不知道饿、不知道疲倦的我,给车子加了三百五十元的油,狂奔了两个昼夜。点点也不吭不响地陪着我过了两个昼夜。
空旷的黑夜里独自地游走,沉默的夜色朦胧,漫无天际的飘浮着漫天飞舞的寒气,死皮赖脸地粘连在我的身上,瞬间凝结出晶莹的泪珠,洇湿了我的衣裳,浸渍成一个个伤痛的印记。
哎!大自然也在给我打击了。
满脑子浆糊,一直得不到清醒的我,死尸一样的驾驶着我的车飘动着,我三轮车的三只脚都磨出水泡了,我的胳膊和腰都要断掉了,眼睛也要瞎掉了,浑身冷的都要散架子了。最后,我的车子又一次的没油了,不动弹了,把我搁置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上。在北方来说,这也算是一个比较发达的小镇子了。我坐在车子上,恹恹地托着下巴,呆望着清晨起来的人。我的心,已经被三尺寒冰裹得严严实实,瑟瑟地抖动着。
心中的悲凉岂是一句话说得清的。
看看倒车镜里面的我,那一瞬间,我心头凛然一颤,我万万没有想到,昔曰里洒脱、帅气的我,竟能变成如此的一个衰败的人。我的颜面已然被熔解,像一片冷却过后的熔岩,布满古老的灰尘。我所熟悉的那清澈明亮的双眼,也已经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眼皮坠入眼眶,仿佛敞开的伤口一般。双眸也变得混浊而黯淡。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火焰正在从中一点一点的消逝着,我不禁涩涩地流出两行泪水来……
我抬起手来,敲了一下正在浑浑噩噩之中尚且能晃动的脑袋,使劲儿地眨了一下惺忪的睡眼,喟叹一声自己的沧桑和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