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后。
二零一二年,夏,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西门一间小小的户外用品店。
侠天累的思绪被一个女孩成功地打断了。可他仍旧并没有放下手头的游戏,键盘啪啪地敲着。
“这个帐篷一天多少钱?”她随便扒拉起一个帐篷,问道。
“五十一晚上。防潮垫另算,十五每晚。”侠天累语气有点敷衍,连头都没回。
最近这几年,但凡是个人都喜欢玩个野营什么的,光北航西门的一溜小店,就开了三、四家户外用品店,可一到周末生意依旧好的不行。所以小老板们都是一副你爱租不租、不租滚蛋的态度。
“哦。嗞——”那女孩又扒拉了扒拉那溜低端帐篷,嗞了个牙花,撇着嘴,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儿,问,“还有好点儿的吗?我要去的地方有点儿冷,风大。你这些——估计不太行。”
侠天累这才扭头细细打量来的人。
那女孩大概十八九岁,卷卷的短头发,大眼睛,皮肤很好,身材细高,穿件普通的白色T恤,有几分姿色,长得吗,有点像蜡笔小新他妈——美芽。
“好点儿的帐篷?要多好的?MSR的?有倒是有,不租只卖,三千五,买吗?”侠天累回过头继续玩游戏,语气有些揶揄。
还好点儿的帐篷?好点儿的帐篷小爷舍得租给你?
二十岁的侠天累,完全凭兴趣开了这家户外用品出租行,虽然赚的有时连日常花销都不够,可天生懒蛋一个,讨厌伺候生客。
“我是老七介绍来的。他说的,你这儿有专业帐篷。”“美芽”看着电脑屏幕前那个面庞白净、一身黑衣服、瘦的跟竹竿似的大男孩儿,有些不快。
老七是侠天累的发小儿,一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刚才过去的大波妹像我女朋友,每天能来回说一百多遍。侠天累就问他:“你女朋友到底长的什么样儿?”他想半天,忽然呜呜大哭,说TNND的他忘了长啥样儿了。
老七把这女孩介绍过来,肯定是贪图人家的美色。
侠天累只好转过身,问道:“去哪儿用?”
“五台山,野外。”
“什么时候?”
“明天出发,用一个星期。”
侠天累起身去一间小屋拿出来一堆东西,递给她,说:“VAUDE的超轻帐篷,KELTY的防潮垫和羽绒睡袋,这些东西你上雪山都没问题了。“
“多少钱?”“美芽”问。
“押金三千,租金一礼拜你给我七百吧,可说好了啊,弄坏了你得赔。”
“这么贵?抢钱吧你!便宜点!别杀熟儿!”“美芽”口气十分霸气,张大了樱桃小嘴,瞪圆了眼睛,更像“美芽”了。
“姐姐哎,再便宜我就陪得脱裤子了。我您拿的那可都是顶配!顶配!这个价儿都折上折了。”侠天累翻了个白眼儿。他最讨厌这种仗着有几分姿色,走到哪儿都像个白雪公主——她后妈的女孩了。
“要不您别地儿看看去。”侠天累上前抱起了那堆东西要放回去。
“干嘛拿走啊!我还租呢!”美芽”一把从侠天累手里抢回了那堆东西。
干瘦的侠天累没站稳,一下子被带倒了,脑袋“当”地一声撞在了桌子腿上。他手一撑地,不偏不倚又撑在一个地钉上,食指一下刺痛。他翻过手一看,一大滴血珠渗了出来。
侠天磊“啊”地尖叫一声,瘫坐在地上,看着伤口发愣。他有晕血症,最怕看见鲜血。
“我去,没事儿吧你,还敢再娘炮一点儿吗?”那女孩笑着问,“哎,你这儿能刷卡吗?”
愣了几秒,侠天累才瞪了那女孩一眼,说:“笑个屁啊笑!对不住!店小刷不了。您出门左拐过马路,再往前溜达一千多米,有个农行ATM。”他心里有气,爬起来坐回电脑前,说道。
“你桌子上不是有POSE机吗!”女孩在他身后问道。
“坏啦!”侠天累用创可贴把手指包了一下,打着游戏,头也不回地说。
“美芽”瞪了侠天累一眼,“嘭”一声,扭身一摔门,走了。
“慢走不送!”侠天累撇了一眼那女孩的背影,嘟囔了一句,
不多会儿,又是“嘭”的一声,“美芽”居然又回来了,“啪”地把一小沓人民币甩在侠天累面前,气鼓鼓地抱起那堆户外用品就走了。
侠天累意外地拿起钱,数了数,三千一。他追出门,喊:“哎,多了一张!”
那女孩拦下一辆出租车,正把一堆东西放进后备箱。见侠天累晃着一张“毛爷爷”喊她,说:“退押金的时候还我!”说话间,一个银亮银亮的东西从女孩脖子上滑落,掉在了地上。可她没注意,坐进车,走了。
侠天累走过去,把那枚银亮银亮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银色圆牌,中间镂空雕刻着一个图形。侠天累觉得这个图形有点眼熟。他解开衣领,把自己打小就戴在脖子上的一个金蝉坠子摘了下来,比了比,竟然一致。他又把金蝉坠子扣在银牌的镂空处,“咔哒”一声,竟然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
“什么情况,难道她就是小爷我失散多年、指腹为婚的媳妇儿?”他看了看个坠子,嘟囔了一句,把坠子往脖子上一套,回到了店里。
玩了会儿游戏,侠天累觉得两个坠子有点沉。他想把两个坠子分开,可不管用多大劲儿,就是掰不开。
“我去,这么邪性!”他嘟囔了一句,有点无可奈何。
大概因为刚才太用力,食指上的创可贴松开了,伤口露了出来,渗出了血珠,沾到了两个紧紧相扣的坠子上。
“啪”一声轻响,两个刚才怎么掰都掰不开的坠子竟然神奇地自己分开了。一团淡淡的金光悠悠然地从两个坠子中间飘了出来,又渐渐汇集,变成“烛龙符”三个金字,闪了一会儿,神秘地消失不见了。
侠天累做梦似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张大了嘴巴。
“靠,还能再邪性点儿么?”他把坠子擦干净,又一次把两个坠子扣上,抹了点自己的血上去。“啪”,坠子又打开了,“烛龙符”三个金字梦幻般地在他眼前飘了一会儿,消失了。
忽然,他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
顾不上食指上的伤,侠天累冲到店门口,把“休息中”的小牌子一挂,锁好门,开着那辆红色QQ火速直奔家里。
那个银圆牌,侠天累印象里看见过,是一个很旧的小册子上。小册子上还画了金蝉坠扣在圆牌上的样子,甚至还有“烛龙符”这几个字。小册子是爷爷的,被锁在一个小木箱子里,从不让侠天累碰。16岁的时候,侠天累弄了个万能钥匙把小箱子打开了。箱子里除了有这本小册子,还有身黑衣服和几把寒光闪闪极其锋利的小匕首。
回到位于北大西门附近的家,没人。
侠天累当然知道,这个点儿,爷爷肯定去公园唱京剧去了。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爷爷的房间,一撅屁股就把头探到了床底下——他要的答案,应该就在这里。
可是,床底下居然什么都没有。
侠天累失望地站起来,环顾房间,猜想爷爷可能会把箱子藏哪儿。他刚打开衣柜,忽然,手机响了。
侠天累看了一眼号码,是老七。
“虾爷,今儿哥哥给你介绍了一个活儿。是个美女,长得特像我女朋友,特温柔!”
因为侠天累姓“侠”,而他喜欢自称“小爷”,所以就有了“虾爷”这么个绰号。
“哎呦,谢谢。您女朋友来过了,温柔极了。”侠天累一边说,一边蹲下,一只手在衣柜里慢慢翻着。
“是吧,怎么样,哎,她提哥哥我了吗?”
“提了呗,说帐篷租金管你要。我刚要给你打电话呢。一千整啊。”
“少贫!明儿有空么?哥哥今儿小赚一笔,咱全聚德吃烤鸭啊!”
老七在十里河卖进口热带鱼,生意还不错。
他卖的鱼名贵,赚的也多,老想让侠天累跟他一块儿干。可侠天累生性懒散,吃不了那份辛苦,就一直没答应。上次俩人又说这个,侠天累急了,差点翻脸。
老七这次请吃饭,明显有和解的意味。
“那必须去,下手榴弹都得去。”侠天累咧开嘴笑了,老七为人素来仗义大方。
“那明儿下午我去你店里找你去。老杨也去,还特别嘱咐不醉不归。”
老杨,是老七店里雇的伙计,为人豪爽,和老七臭味相投。
“明儿可不行,明儿农历十五,祖传的规定,晚上六点前必须回家。我要是不回来我爷爷能给我腿打折了。”这是从小侠天累的爷爷给他立的规矩,别的事儿都好说,这一条没得商量。
“那行吧,那中午吃。”
挂了电话,侠天累一脑袋扎进衣柜继续翻。
翻着翻着,后脖颈突然一紧。一只大手把他拽了起来,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把他拽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