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几束手电的灯光从岸边朝这儿打了过来,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呼呼喝喝地走了过来。
“糟,妈的,是王麻子那个龟孙!”李贺手下的水手们一边暗骂,一边把一框框鱼抬到了公共履带上,两个偷渡客也低着头和混杂其中,帮着把带鱼黄鱼分拣出来。李贺望着打着手电从铁板桥上列队走来的巡查队员们,他仔细辨别了一番,也不由暗唾一声:“还真是王麻子”。
王麻子人如其名,颧骨长着很多麻子,长得磕碜,快四十了都没老婆,他可是东海渔港暗地里人人唾骂的瘟神,原因无他:多管闲事,断人财路。
他是常驻渔港巡察队的副队长,被正的给暗中架空了职权,整天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只是偶尔承担一下例行检查的任务,每次出来都要去寻船主们的晦气。
这里的船家多多少少都会做一些类似偷渡走私的小生意,这事儿违法归违法,但每个月孝敬巡查队员的钱可一份都没少。绝大多数官家的人都不会另行盘剥,可王麻子却是其中的一个异类。暗地里多少好处他都照收,但是一出来走动,还是一脸瘟神样,逮着谁谁倒霉。有不少偷渡客都经由他手被遣送了,这对船主而言,损失是很大的。
可是他这样我行我素却没人能真正治他,因为据消息灵通的人透露说他是由于上面的斗争,被安排下来和正职唱反调的,总之有自己的背景,但却不受待见。在这一片想要混得好,可得给王麻子几分面子。
尤其是最近正队长外出考察了,作为二把手王麻子更是志得意满起来,手里捏着的小权非要往大了使。
这时大副马欢凑上悄声来问李贺:“怎么办?”渔灯照着马欢的面颊,上面挤满了“晦气”二字。
李贺把烟头往海里一弹,“这个月我们已经孝敬过了,但还是不得不防。抛绳,下饵,缓过劲儿再说。”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看向船尾,心脏没有来由地一条。
“抛绳、下饵”,这些都是跑惯了偷渡的人的行话,很多时候为了躲避临时检查,不得不让偷渡客在海里呆着,有时甚至让偷渡客带着简易的呼吸面罩躲在海面以下等待检查过去。
所以他们会用后锚让偷渡客向下攀附到海面以下,这样就安全许多,当然,是船长安全许多。
马欢点点头,指着一个结实的船员大声说:“大猛,你两个人去检查一下后缆松了没!顺便去舱里把那瓶洋酒拿来。”大副给大猛使了一个眼色,大猛心下了然,一男一女两个偷渡客一愣一愣的,被大猛带去了后舱。
“哎呀!哎呀!李船长!这一趟归来可是金满仓,银满仓啊!看得我真是羡慕啊!”王麻子大老远就招呼道。
“哪里哪里,我们跑海的也就是混口饭吃,哪及得上王队长您风光啊!”李贺笑着熟练地派起了烟。
“这几个小伙计是要去哪儿啊?”王麻子穿着笔挺的制服,身后跟着俩队员,直接挡下了李贺的烟,直直地地就朝大猛他们三人的背影一指。
李贺的心“咯哒”一沉,随即抬头朗笑道:“还不是因为王队长您来了嘛!我这不叫下边把好酒拿来招待您么,来来来,王队长要是觉得这边鱼腥味重,不嫌弃的话,咱现在就带着三位去沧海名都喝几杯怎么样?”李贺一边圆场,一边暗自担忧。
“喝酒?好啊,好啊,李船长做东咱们自然是要给面子的。但是咱公事公办,咱先把程序走完再出去喝酒和不迟嘛,你说是不是?”他给身边的两个亲信一个眼色,两个巡逻队员拿出电子登记册,让船员们站成一排挨个核实登记上的船员信息。
这番姿态可急坏了做贼心虚的李贺。
另一边,两个偷渡客在大猛的带领(推搡)下,来到了后舱,在大猛的一番比划和示意中,他们不情不愿的拉着铁链,铁链上连着铁锚沉入海下。
铁链的中间栓着一个废旧的大轮胎,偷渡的情侣手握铁链脚着轮胎下降着,很快头已经在甲板以下了,脚下是漆黑的大海,出于天生的恐惧,他们坚决不愿意下海,听到了李贺的传唤,大猛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转身跑响船舱去拿酒。
在两个队员检查人员无误后,王麻子掸了掸烟灰,淡淡地朝李贺说:“李船长,我说,这人数,好像不对啊?刚才好像过去了三个人嘛,你说怎么就只回来了一个呢?”
李贺闻言噎在了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王麻子拍拍李贺的肩膀道:“李哥啊,我们去后甲板聊几句怎么样?”李贺一挥手,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好!王队长请!”
一男一女两个偷渡客都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尤其是李贺,每一步都恨不得把甲板踩穿似得“DuangDuang”响。两人犹豫了一下,决定下水。
他们两个顺着粗大的铁链往下爬,一入水就是一阵侵肌彻骨的冰凉,远处的海面漆黑一片,近处的浪花跃动着灯光,泛出一种莫名的恐怖,两个人手紧紧抓着铁链,仿佛这是维系着生的唯一信念,此刻两个人都努力抬头望着船壁,不愿多看冰冷深邃的大海哪怕一眼。
脚步声已经接近头顶了,二人微微颤抖着,最后顶不住压力,相视一眼后,选择一起潜入水中,一时间海水的腥味,黄泥的气息纷纷涌来,二人在海面下闭眼,身子几乎缠在了铁锁上。
这时王麻子的亲信在船舱里不断翻找,而王麻子站在后甲板边缘,手扶着围栏,尽力伸出身子,朝下边瞅了一眼,只见一条锁链伸入海中泛出阵阵涟漪,他收回目光,狡黠地一笑,递了一根雪茄给李贺。
王麻子促狭地笑着:“我说李哥啊,咱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啊,就五万吧,让下边的人憋着气也怪难受的。”
李贺吐了一口气,接过雪茄,这时也没有了装的必要了,因为他知道王麻子是喜欢不讲价的。
“艹他娘的,这一单就这么白干了!”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还是得巴结着:“好的,好的,明儿就给王队长您送来,哈哈,和气生财嘛。多谢王队长网开一面啊。”
王麻子笑着答道:“不不不,我还是要秉公执法的嘛,这样做只是不忍兄弟有牢狱之灾嘛。”
“好大一座牌坊!”李贺在心里一阵咬牙切齿,却不得不笑脸相迎:“王队长说的是,这番情谊我老李记下了。”
与此同时,两个紧闭着眼睛泡在海水里的偷渡青年实在憋不住气了,就静静地浮出水面换一下气。
女子温柔地拨去男青年头发上的塑胶杂物,男青年怔怔地看泡在浑浊海水里的动人女子,粼粼波光让她的肌肤显得更加的白皙了,湿漉漉的头发在浮光中有种动人的俏丽。
男子回想起一路上担惊受怕、在狭小空间里的逼仄生活,一切的不如意都化为了此刻的情动。
于是男青年不由自主地吻了过去,通过这种方法来驱散心中的恐惧,两个人很快深深地吻在一起,背井离乡的苦衷、黑暗环境的躲藏,全都化为这深情的一吻。
男子的手不由自主滑进了女子衣物中,而女子也激烈地回应着,洁白的双臂搂着男子的头。
此刻的他们完全没有感受到背后有一阵凛然的怖意。如果海面上有一盏高光探照灯,又有人能够从底泥往上仰望的话,就能清晰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悄无声息地朝船边不断扩散着水波的那对情侣靠近。
幽深的水面下,一个庞然大物缓缓地接近了,这是一种猎食者在捕猎前夕的诡异平静。
深幽的水下,突然有一张长满巨牙的大口毫无预兆地咬住了男青年的下身,并且狠狠地往下一拽,男子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被拖进深水中,连恢复基本思考能力来认清现状的时间都不给!
但是男子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铁链,链瞬间绷直,船身也微微颤动了一下,男青年想开口呼救但是咕噜咕噜灌进了好几口咸腥的海水。
咬住他下身的怪物在水中不断翻滚,就像鳄鱼咬住了猎物后进行水下死亡翻滚,发出劈哩啪啦的骨裂声,在海水中搅起团团黄泥,男子的另一只堪堪手抓住了女子的脚踝,以至于锁链和女子都被一股巨力带着旋转了起来。
男子下身直接被整个咬断,鲜血喷薄而出。也不知是他没了力气还是有意为之,他松开了那只抓着女子脚踝的手,只剩另一只攥住铁链的手臂在旋转中扭曲变形。
女子刚刚感受到了异样,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猝不及防的她松开手被巨大的离心力甩了出去,后脑重重地撞在了船身,一阵眩晕感袭来。
“你的财神爷,好像在瑶池里洗的不耐烦了嘛。”王麻子哈哈笑道。
毕竟是多年的海上老手,李贺听到了哗哗的激浪声,隐隐感觉不对,他打开手电低头望去,看见水花飞溅,污泥翻滚,大片的血水在翻涌!
那名白人女子惊恐万状地试图顺着铁链爬上来,但是剧烈旋转的铁链根本不给她机会,她只能在水面上不断挥着双手,尖叫着,当看见船上的手电时,她已经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歇斯底里地尖叫。
李贺和王麻子读懂了她眼中无限的恐惧,王麻子腿钉在了那里,铁链旋转着缠着一圈又一圈,连航海专用的铆钉都发出“咔咔”的声音开始松动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死死扼住了他们的咽喉和神志。
就在这时,铁链停止了转动,李贺壮起胆子,拉起锁链,他觉得锁链好轻,当他拉起一米五十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上了心头。
只见单臂被绞进铁链中的男子只剩下半截躯干,腹腔被截断,脏器稀里哗啦的垂落下来,淌着血水,一时间海面血腥味四溢。他的双眼暴突,嘴里咕噜噜冒着海水,头发上还有水草,一副死不瞑目的骇然样子。
李贺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一个漆黑巨大的身影突然跃出了水面血盆大口叼住了那上半截身子,余势不减继续上升,把铁链给绷直了,就像一根鱼竿垂钓到了和它差不多大的猎物,而船,就是那鱼竿。
船身明显得晃荡了一下,一个巨大的怪物的上半截露出了水面,漆黑的鳞甲,巨大的牙齿,还有森然的棘刺,它如鲸鱼跃水般,一个后倾,口中的铁链被拉紧,直接把船尾拽了起来!
铁链被巨力崩直,然后重重地砸向女子所在的海面,在女子的尖叫声中,水面被海怪砸出巨浪,两排浊浪滚滚而去,周围停泊的船只上下颠簸,却再也不见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