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在高家服侍大夫人多年,哪里听得过这种呛白?而且还是从她一向鄙视的二少奶奶嘴里说出来的?当即跳起脚来要骂:“你这个……”
杜若锦用足了力,抡了张妈一个大嘴巴,张妈嘴角当即有血丝溢出来,嚎叫着就要往杜若锦身上扑,杜若锦抓起手边的茶盏就往张妈头上磕了去,张妈吃痛捂着头嚎哭起来。
屋子里的人,或许没有料到杜若锦的此举,都惊呆了。
杜若锦作出一副委屈状,期期艾艾得离得大夫人近了些,才说道:“娘,您是不是娘对儿媳有什么不满呀,张妈是您的奴才,如果不是你的意思,她怎么敢对儿媳这副模样?”
大夫人面色不自然,说道:“怎么可能是我的意思?张妈,你也是的,她怎么也是高家的二少奶奶,你行事应该要有分寸,还不快给二少奶奶陪个不是?”
张妈不忿,可是却不敢顶撞大夫人,只好瞪着眼勉强赔了个不是,杜若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把大夫人气的面上青白不定。
高老太爷眼看这一场闹剧收场,无奈得挥手:“散了吧,散了吧,都下去吧。”杜若锦拉着绿意正要往外走,听见高老太爷,说道:“老二家的,你留下。”
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表情各异,大夫人和张妈都是忿忿不平,失望而沮丧,二夫人明显表情一松,毕竟杜若锦没事,高纸渲的前程就算是有了着落。高美景表情复杂,痛苦得站不起身来,还是绿意看见了,帮了一把手,才将高美景扶了出去。
高老太爷看见徐姨娘兀自站在身边,说道:“你也一并出去吧。”
徐姨娘一怔,要知道自从她进了高家门,服侍老太爷这些年,老太爷从未避讳过自己任何事,怎么今天就要自己回避了呢?她狐疑不定得看了几眼杜若锦,杜若锦有些不安,隐隐感觉有些莫名的敌意,令她捉摸不透。
屋子里只剩下了高老太爷和杜若锦,杜若锦听见高老太爷沉重的呼吸声,闷声的咳嗽,隐约闻见了高老太爷身上腐肉的气息一般,她突然想起徐姨娘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能令一个貌比花娇的女子甘心在一个行将枯朽的老人身边?
屋子里的沉默令杜若锦也有些不安,仿佛也要窒息一般,杜若锦也很想跟着咳几声轻轻嗓子,就在这时,听见高老太爷说道:“老二家的,你爹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高家,我从前也只以为你是真的聋哑,替你把过脉,看是否能够医治。可是不行,你是自小的隐疾,我医治不了你。后来你能够说话了,也听得见了,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知道当年,你是如何瞒过我的?”
杜若锦张口欲言,只听高老太爷止住她:“别告诉我说是顾大夫医治了你,他的医术我心里有数,家里人发热风寒等些病还可以,疑难杂症,他那点斤两怎么能够派上用场?”
杜若锦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除了告诉他实情,自己是穿越。可是那样说了,他不信当个笑话听也就罢了,他信了,岂不是要将他吓死?
还有,高家要怎样处理她这个异类?一个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人,是不是比妖孽还可怕?
杜若锦的沉默,在高老太爷看来,实在是有些无礼,于是轻咳了一声,目光扫了杜若锦一眼。
杜若锦当即痛哭起来,眼泪哗哗得往下落:“爷爷,孙儿媳确实自小又聋又哑,可是哪一天孙儿媳的爹托梦来了,告诉孙儿媳,他不愿意看孙儿媳在高家受苦,要将孙儿媳带了去,孙儿媳又急又怕,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喊出声来了。”
高老太爷闻之色变,嘴唇颤抖,说道:“你说什么?你说你爹?他托梦给你了?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杜若锦想起那夜在高笔锋和柳氏房前,听到的只字片语,说道:“我爹他还说什么杜家满门抄斩……”
高老太爷震惊,当即说不出话来,大力咳着,痛苦不已。杜若锦看高老太爷咳得辛苦,怕自己的话当即把高老太爷给吓死,忙推门出去叫徐姨娘进来,哪里想到一拉门就看见徐姨娘扑了进来,原来她竟躲在门后偷听。
杜若锦看徐姨娘的脸上现出几丝尴尬,杜若锦不做声,心里却道这个徐姨娘好生奇怪,半仆半主的身份也令人费解。
高老太爷缓过气来,一时半会没了心思与杜若锦说话,挥挥手叫她先下去了。
杜若锦一路往回走,思绪不平,高美景她果然在骗自己,如果今早上出府的人是自己,只怕早就被人抓起来了。
高美景为什么这样做?难道与大夫人联手合谋?杜若锦回到墨言堂,绿意已经换了身衣服,也整理好妆容,给杜若锦奉了茶,说道:“二小姐似是身子不适,连路都走不了,绿意将她扶回去的,她却执意不肯让我送进屋子里去。”
杜若锦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劲,吩咐绿意留下来,自己跑着去了高美景的居处,不等丫鬟通传一声,就径直推开了房门,只闻着房间里药香四溢。
高美景躺在床上,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淌下来,痛苦不安的呻吟着。
杜若锦霎时之间明白过来,心里百感交集,千种滋味浮上心头,问道:“你还没有找到他,就将胎儿打掉,难道不后悔吗?”
高美景一把抓着床头,用力抓着东西来缓解疼痛,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陷害你?”
“现在问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以为你陷害我,你就会得到大夫人所承诺的东西,其实你只会失去的更多,你失去了我对你的信任。而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管你将来如何做,我都不会再对你有一分信任。”杜若锦站在屋子里,闻着这房间里浓烈的药香,压抑而冷漠。
高美景用手捂在小腹上:“嘤嘤”哭了起来:“二嫂,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信大娘的话,她对我说,只要我肯答应陷害你,她就会将人选定为三哥。三哥总算是和我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我不能眼睁睁得看着他这么无所事事下去,只有他在高家有了地位,我跟我娘才能挺起腰杆子来做人,二嫂,我也是迫于无奈,现在也有说不出来的后悔。”
杜若锦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也有一丝不忍,说道:“你从头至尾都是在骗我,现在还谈什么后悔?”
高美景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一开始确实想找你帮忙,也从来没有想过陷害你,可是昨天大夫人半是威吓半是诱惑,我一时脑热,才犯了糊涂,二嫂,你就原谅我吧。”
杜若锦冷眼看着她,转身离去,临走留下一句话:“你的信,我已经送给庆春楼的掌柜了,那个人到底要不要见你,只能看他对你的情分了。”
“二嫂……”高美景在她身后低喊。
杜若锦没有回头,她也不允许自己回头,心道,高美景啊高美景,你陷害我,我可以当傻子不怪你。可是,你却狠心连夜喝猛药堕了胎,你其实是怕我当众揭穿你有了身孕,始不
知这样作践自己身子,受罪的还是自己。
究根结底,是你高美景不信任我……
杜若锦有些失落,毕竟她先前是一番热心肠,如果昨天绿意不是恰巧撞见大夫人在高美景房中出现,是不是出现在庆春楼,然后被张妈抓回来的人就是自己?
那书信,其实就在绿意被抓后,杜若锦悄悄差遣一个小乞丐送到了庆春楼,在楼下隐蔽之处,她隐约看见过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料定必是与高美景欢好之人。至于这个男子到底肯不肯来见高美景,顾惜高美景与否,她已经不在意了,从此这一切与她无关。
杜若锦慢慢往回走着,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慢而无序的脚步,冷不丁撞到了一个人怀里,抬头看来,正是满眼笑意的高纸渲。
“二嫂,没被人抓奸成功,心情应该很好才对,怎么还这么失落呀?”高纸渲调侃她。
杜若锦没好气得嘟囔:“走开,你们高家没一个好人。”
高纸渲夸张得“哦”了一声,说道:“刚才纸渲可是力排众议为二嫂洗脱的,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杜若锦不屑得抬头望天:“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那人选之事,才来给我说话?”
高纸渲失笑:“二嫂,你记性好差,纸渲记得对你说过,要将名额让给四弟的。”
杜若锦冷哼一声,说道:“那谁知道你是不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先是装作顾念亲情,借以打动我,然后让我将人选直接定成你?”
高纸渲一怔,眼中闪现过一丝隐忍,又突然大笑起来,口气一如既往的轻松,说道:“二嫂可真是我的知音。原先纸渲玩这些把戏,别人都会上当,可是二嫂却聪明过人,一眼就敲出来纸渲的心思了。”
杜若锦乍听之下,未觉有异常,等到高纸渲从身旁走过时,她才发现他眼中有些受伤而故作轻松的隐忍,那一刻,杜若锦的心有了片刻的松动,难道自己刚才随口而出的话,伤害到了他了吗?
转念又一想,自己也真是天真?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另一种把戏?他高纸渲,是锦州城有名的浪荡公子,青楼戏子,流莺泄红,他还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吗?只怕一入了温柔乡,就将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抛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