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草亦有心
红日初升，幽寂的山谷，终于开始热闹起来。
迎着朝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走来。
一言不发的跟在落乾身旁，偶然间抬头，看到身旁依旧淡漠的落乾，有这么一瞬间，令他恍惚。
而这恍惚，恰恰来自此情此景。
似乎，在那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时候，也曾有一个人，和身旁人极为相似，静静地陪着他伴着夕阳走着。
那时候的自己，好像和现在的身躯年龄相差不大，小小的手静静的牵着身旁人的手，单纯天真的眼睛看着他。眨呀眨的。
身旁人偶尔会回头看他一眼，眼神有着淡淡的温暖，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将他小小的手紧牵。
意念所致，还没有从一段熟悉又陌生的记忆中回神，夏凝望依旧抬头看着落乾，小手无自主的牵上落乾的手。
落乾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想要提醒他，却不忍心，这样干净纯粹，孩子清澈的眼神看他，已经太久没有了。
当夏凝望的小手无知觉的握上他的手时，落乾颤抖了一下，平静的心掀起一丝波澜。
他记得什么了？落乾有些不镇定了。
瞧到落乾身形颤抖，夏凝望猛然回神，急忙想要松手。
却不料，手未抽开，反被落乾紧紧握住，淡淡的声音响起：“想到什么事情了？”
若是夏凝望留心的话，或许，便能听出，落乾看似平静的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不镇定。
可惜，他并未注意到。而是沉浸在落乾居然会让自己握住他的手的震惊中。
听到落乾的问话，夏凝望紧忙回答：“没。没事，就是不知道为何想到一些不知是什么时候的记忆，我明明记得，我是从没有记忆的。”
“没有记忆？”落乾蹙眉。
“嗯。”
片刻后，落乾似乎想到了什么，紧蹙的眉放松。
他知道为什么小徒儿会没有记忆了，只是，现在不能说。
落乾再没有回答，静静地享受着这久违的温馨。
任由落乾握着自己的手，夏凝望心中有些许开心。
一直以来，虽然他和师父认识的时间不长，却总是愿意相信他，对师父，他是怀着敬畏之心的，总觉得师父纤尘不染，清冷淡然。
师父的手如他其人，带着淡淡的凉意，却不冷，清爽温润，极为修长，包裹着他小小的手，让他有种淡淡的安心感。
“我是你的师父，如果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成亲人，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放开你自己。”
冷不丁的听到落乾说话，夏凝望认为自己着实被吓倒了些，反应过来后，扬起笑脸点了点头。
没有人注意到，落乾微微偏头看他时，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要去的地方终于到达了，那是一处乱石岗。
大大小小的石头遍布这片地区，看不见一点植物。
“这，是哪？”带着淡淡凉意的手松开，夏凝望知趣地放下手，理理自己被露水打湿的发，问道。
“这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在这，你看到了什么？“身后，落乾淡淡的声音响起。
“这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啊。”思量片刻，夏凝望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确定吗？”不等夏凝望回答，落乾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右手遥指一处：“去把那里的石头搬开，然后，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夏凝望不解地看他。
落乾轻轻摇头：“不要看我，这世上，有太多的事，需要你自己完成。”
那块石头，足有二人高，五人合抱般粗，饶是夏凝望天生神力，却也是极难搬起的。
双腿自下而上运力，直到满脸通红，也不过是露出了石头下一小点褐色的土地。
“用尽全力了吗？”不知何时，落乾已然在他身后，淡淡的语气依旧。
夏凝望垂头，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落乾没再说什么，而是直径前去，站在夏凝望所移不动的那块突兀巨石上，正好是所有乱石的正中央。
身上一股白色气泽骤然迸发，所过之处，碎石横飞，而后又变成一滩粉末，随风飘散，再无踪迹。
“过来。”落乾微微偏头，向身后唤道。
所有的乱石都已经粉碎，唯有落乾所站的那一块巨石依旧。夏凝望乖乖走上去。
落乾伸出左手，遥遥一指，问道：“现在，告诉我，你又看到了什么？”
从这块巨石的角度看去，这片原本毫无植物的乱石地，居然有着点点绿芽。
“那是……草？”
“知道为什么石头会碎裂吗？”
“啊？”夏凝望愣了愣，两手比划着说道：“不是师父你……”
“当然不是我。”落乾顿了顿，说道：“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草的杰作。”
“草，他们看似极不起眼，但实际上，它们，比世间一切生物，更为顽强。”
“石头，无论再大，再重，却永远，压不住草。草，他学会了从石头的底部茁壮成长。为了能够在太阳下自由地成长，他们会不惜一切，去破坏这些石头。”
“刚才的石头，的确是我打碎的，但实际上，这些石头的底部，早已被这些小草日日夜夜的撞击，破坏了内部。”
这一切，对于夏凝望来说，是不住的震撼：“是螳臂挡车吗？”
落乾点头：“是，他们凭借着螳臂当车般弱小的力量，日复一日的摧毁这些石头，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长出地面，掀开石头。”
“而这一切，是因为，他有梦。有梦，则有心，有心，则有力量，有力量，便会，努力地去攀登一切巅峰。”
“草，亦有，他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