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门前,上层建筑已经成了一片瓦砾。而我的家,在地下室里,通常人们把下面作为杂物间,公寓的保安阿虎因为怜悯,让我“住”进了下面,前提是不弄乱他的废弃物。整整花了半小时,我搬开堵在地下室门前的巨石,撬开薄皮铁门,我钻了进去。内部似乎很牢固,但是漆黑一片,我跪地摸索,找到了平日里阿虎用来摆放杂物的货架,琐碎的东西散落一地,摸着摸着,我找到一盏照明灯,摇了摇,灯亮了起来。地下室的整个轮廓逐渐清晰,铺盖沾着灰,却仍在那儿,灯火摇曳,我全身颤抖,这一刻,我却觉得额头好温暖,这是家的感觉么?倍感安详之间,我感觉视线模糊,意识也逐渐迷离,力量似灵魂飘出了身体,我栽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我站了起来。照明灯早就灭了,周围一片黑暗。我像捉迷藏似的挥舞双臂,好不容易摸到了铁皮门口。天空已经恢复了色彩,夜色依旧,但乌云已经散去,一轮圆月印上眼帘。不是吧?!我惊讶了一下!这是···这是?!血月?!血红色的月亮泛着微弱的光,我摊开双手,迎了上去,红色!掌面向上皆是红色!难道月圆的时候,还有狼人不成?!可惜,这不是电影。仰望之间,几颗闪亮的流星从头顶、月间划了过去,悄无声息,恍如昙花一现。我条件反射一般,抱住双拳,如孩童视流星闪过一般,祈祷什么?该祈祷些什么?心中不断反问。
在共和军队和联众军事力量开战之前,人们物欲横陈,除了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什么都没有。没有信仰、没有理想,要么机械劳作,要么虚度浮世。科技进步只为了征服,人世更是冷漠不堪,皆为一己私利。战争中,不分对错,不论输赢,不同国家的人们同时倒在同一场战争之中,融入大地之母的怀抱。许多家庭因饥荒、疾病流离失所、消失···战后,世界人口锐减,剩下的人们成立了世界共同体以及合众议会(简称为联合政府),取消了国与国的对立。大家花了二十多年重建了城市,治疗战争创伤。战争摧毁了英雄主义和强权政治,人们如战前般麻木不堪,依然沉迷于毒品药物、声色犬马。在这个死循环中,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暴力强压,多少人无奈屈服;追求信仰,多少意志坚定的人孤独倒下。可能,在以前,老乔说的对,臭虫,全是臭虫。现在,也是一样,如蝼蚁、似草芥;不论贫富、卑贱权贵;车中、废墟中、水中,众生都是一样。
思考了很久很久,没有探清结果的现在,也猜不透迷惘之中的将来。有风?微风拂面,倒在一旁的大树好像发出沙沙声响,不远处,百米间,废墟中一道黑影“飘”了过去。
我警觉起来,屏住呼吸,拔出手枪,卧倒在向下的楼梯上。
黑影弯曲着脊柱,好像一人高,身上还披着像雨衣一样的东西,它似乎搜索着什么,从这边翻到那边,可能由于相隔百米,我听不到声响。血月之下,它环顾左右,看来没有能提起它兴趣的东西,随后,它转了个身,准备离开。
疑惑混合着胆怯,虽说好奇害死猫,可是最终,求知欲战胜了恐惧。我猫起身子,跟了过去。
我把距离控制在百米内。黑影似乎目的明确,头也不回,一直向前行进。我把距离稍微压近了一半多,近了,又近了点。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黑影像是带着引力一样,我的脚不由自主地迈着。一步、两步、我默数着步数,心跳加速,没有声音,我甚至听不见自己的脚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和黑影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二十米左右了,我扣了扣扳机,枪哑火了,也听不见扣动扳机的声音。我定住了,整一个空间都定住了!
黑影没有回头,月光下,我看的清清楚楚。一袭黑色,像是雨衣,长长的衣角拖沓在地上,顶上是一个尖尖的联体罩帽。它飘着,根本没有脚!身后却用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这个装扮!我猛地想了起来,这***是死神呀!我心中的恐惧像火山爆发一样瞬间蔓延到全身,双手除了血色,什么都没有,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下去。
“死神”向前飘着,我感觉惊恐要将我彻底击溃。可是我没有昏迷,好像有种神奇的怪力让我睁大双眼,好令我饱餐这顿恐怖盛宴。眼前的这一切让我把恐惧的等级又提升了一个层次。这里是···是···妈的!这***是老乔的院子!!!
院中,老乔的尸体早就没了踪影。难道!难道这个黑影不是什么死神?是老乔!老乔来寻仇了!脑中一片混乱,精神即将达到崩溃的极点。
黑影飘了起来,背对着我,落入了院中的游泳池中。血红月色的映衬下,泳池的水却显得黯淡无光。水面上浮着的再也不是那些杂物垃圾,而是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几根尖尖的东西探上水面,“嗖”的牵住飘在水面黑影。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那只黑色的怪物早就被电死了,相隔这么远,怎么可能会在这儿?!两团黑影逐渐融合,底部像是蘸满墨水的毛笔,慢慢的化开去,整个池子越来越黑,好像要将包括光线在内的一切吞噬进去。黑影立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我的身子像气球一样浮了起来,静静的,被黑影牵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黑影动了,它缓缓地转过身来,直面,向我。
黑色的罩帽中,是一个漩涡,好像宇宙间的黑洞一般,除了黑色,什么都没有。黑影无声无息,“温柔”地把头“凑”了过来···
啊啊啊,我感觉我喊出了声来,“呯!”,手枪响了。黑暗中,一道火光,短暂照亮了周围,黑影就在我面前!!!“呯”“呯”,又是两枪。清脆的枪响让我彻底清醒,虽是惊魂未定,但我的四肢却可以动弹。枪响的回声伴着弹壳哐当落地的声音,震得我耳根嗡嗡的。地上感觉很软,是我半躺在铺盖上。一发子弹击穿了铁皮门,透过来一缕手指般粗细的光线。
这是一个梦,黑色的梦,一个色彩斑斓却无声可怖的梦。可能在短暂的苏醒过程中,脑中留下了光影残像,让我睁眼后仍觉得它在跟前。“吱”,“吱吱吱”,背包中传来宠物鼠的声音,它们被枪响惊醒了,或许是它们饿了。我伸手摸了摸铺盖旁,只有半片霉烂的面包,似乎还有什么爬虫,因为我的惊扰,一下子窜到我的手背上。
肩膀的血已经止住,我又找来一块毛巾,绑在肩上。
背好包,我顺着光线摸向门去。打开铁皮门后,外面并没有血色的月亮,只是一片半灰色的天空合着微光下的废墟,显得十分寂静凄凉。伴着宠物鼠的“吱”声,我离开了地下室,我没有在家中死去,那个属于我的归宿又是哪儿?自孤儿院长大后,我就被抛到这个冰冷的社区,上天的眷顾让我结了婚,我也曾一度相信爱情的美好,可琐事、压力、困扰与不甘将我强行拖离,我患上抑郁症,再也无法融入正常生活。离婚后,我感到失去了许多许多,随之而来的是堕落颓废······我的生活也从此更加阴暗,就像世界没了阳光。我亲眼目睹着凶杀、暴力、毒品,大街小巷、参吃楼屋,万般罪恶。虽然也有善良的人会帮助我,可被送到这里的人们永远多于从这里离开的,这儿,终究是恶人的天堂。
我想到未来,未来有什么?我一时想不透,当然,这也是人们推究的永恒话题。
忽然间,我的脑中萌生出一个念头。我想离开这儿。我知道,这里是家,可罪恶腐败、艰辛善念全都被这末日抹杀得一干二净。这里还剩下什么?残存的念想又是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家伙,而我要是离开这儿,又有什么损失?
唉······
我长叹了一声。
走吧。离开这儿。
走吧······去探索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