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堆满了喜色,笑道:“真是喜事临门啊。咱们的小厚照正缺个玩伴,老天可不就来送了吗?”说完就为孔氏讨封。
我的一颗心都纠紧了,孔德音仗着身孕已经转危为安,若她还因此晋封,第一个要除掉的人就是我!
弘治扫了众妃嫔一眼,似有顾虑,说道:“可是孔氏不仅出身甚低,而且德行——”
张皇后见弘治没有坚决反对,立即道:“皇上,臣妾也是母亲,知道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就会成为好榜样的!后宫子嗣兴旺,臣妾才觉得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
如此贤良的皇后,弘治不禁要感动了,会心一笑,“朕有你这样的贤后,足矣。”
张皇后倚着弘治的这句话足以傲视满堂妃嫔,却偏偏愈加要做出贤惠的样子,笑道:“皇上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臣妾身为后宫之主,这本是分内之事。”
弘治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那朕就晋封孔氏为嫔吧,期望她真能为孩子做个好榜样。”
虽是只晋了一级,却是握有银册的嫔,身份大不一样了。更何况,他日生下个小皇子来,弘治那么看中子嗣,一高兴还不定怎么赏赐她呢。张皇后更是得意,牢牢抓着皇太子,手下又多了一颗得力棋子。后宫嫔妃的日子只怕是更难过了。
我死命地咬紧了牙齿,要咽下胸中汹涌的恨。凭什么孔德音刚刚怀胎就得晋封,而我的宝宝尚未出生就遭放逐,死后还得不到弘治与大明王朝的承认!
周身血液因压抑不得释放的恨而沸腾着,整个人都随之燃烧,突然间发现弘治正看向我,震惊中急忙检视自己是否失态,却发现他的眼神是柔和而带着安慰的。只听他说道:“孔氏怀嗣是为永和宫的大喜,当惠及其他宫嫔,嫔以下都各自晋封一级吧。姝合,不会觉得朕亏待了你吧?”
姝合是赵和妃的闺名,她许是很多没有听到皇上如此亲切地喊她的名字了,不禁湿润了眼眶,一双空洞的牛眼蒙上一层泪意,倒添了些烟雨朦胧的美感。她急忙说道:“臣妾蒙皇上厚爱,已经高居妃位,自是感恩不尽,怎来亏待一说?臣妾正要替宫中的三位妹妹谢我主隆恩呢。”
我与宁秋忙跪下谢恩。弘治的那句亏待分明是说给我听的,他是要我以皇嗣为重,放下对孔德音的恩怨。不过是从六品的才人晋到正六品的美人,我的性命在弘治的眼里,只值这么多!
张皇后显然不太高兴,明明孔氏辛苦怀嗣,倒叫我与宁秋白白捡了个便宜。她向弘治道:“孔嫔醒了,皇上快去看看她吧。”
弘治与张皇后一同进了内殿,我与宁秋被各自的宫婢扶起身。满屋的宫嫔忙着向我俩道喜,宁秋淡淡应付,我知道的,她厌极了争斗,根本不想接受弘治的晋封,她是怕开口后我难做,才默然接受。
我感激地望了望她,她微微颔首回应。她总是这样,对我好,万事为我着想,却不求回报,这种难得的温暖虽是稀少得可怜,我在东宫也是有过的。
那就是我的表姐闻彦,她原是宫中的女官,在我进入东宫后就对我百般照顾,弘治对我始乱终弃,她仍是暗中照顾我,让我心中始终维系着一丝暖意,才能在那冰寒的深宫中苟活。后来弘治临幸了她,她还觉得对我万分愧疚,一再求我原谅。谁会想到,数月后身怀有孕的她就被人害死了!
或许宁秋是对的,谁会处心积虑去害一个皇上都记不得的宫嫔呢?
环顾四周,也只有宁秋是唯一知冷知热的人。她的忧虑并不多余,此刻的晋位对我很重要。单是没发现同住一宫的孔氏怀胎三月这一点,就足以令余淑妃弃丢我这颗棋子,我的晋位,代表我依然还有利用的价值。就算陈妃再骂我无用,余淑妃看在我在新晋宫嫔里晋位最快、位分最高的份上,也会最后试上一试。
这一次,我与她的目标倒是一致——尽快除掉孔德音。
帝后二人很快就出来了,想来弘治虽然看中皇嗣,却看不上孔氏的品行,不想她恃子而骄。不过张皇后是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的,开口道:“皇上,臣妾觉得孔嫔还住在永和宫不太合适。”
赵和妃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如常。弘治问道:“怎么?”
张皇后嫌弃地看了赵和妃与宁秋一眼,回道:“赵和妃与桂贵人都病着,一宫两个病人,怎么适合养胎?皇上当以皇嗣为重,让孔嫔迁往咸福宫居住。”
咸福宫只住了一个黄美人,因种坏了从我这里要走的极品茉莉而被冷落,正好可以借孔嫔怀嗣的机会快速复宠,张皇后的算盘打得还真是精!
一直看似沉默的余淑妃站出来道:“这样怕是不妥吧?咸福宫没有主妃,孔嫔去后位分最高,便是一宫的侧主妃了。要管理一宫事务,岂非太难为她了?”
她的字里行间都看似是在为孔嫔考虑,其实最后一句话极是难听,孔氏封了嫔也就罢了,还想做一宫的侧主妃,她配吗?也不怕“难为”了自己!
张皇后笑了笑,“咸福宫就黄美人住着,能有什么事务?再说,黄美人是内阁大臣的外孙女,知书达理,是位难得的才女,孔嫔与其朝夕相伴,岂非对皇嗣有益?”
她的一番话令弘治动了心,弘治的生母孝穆皇太后也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子,他六岁前读书识字都是纪太后亲自教的。他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张皇后此招甚高,咸福宫全都是她的人,别人想要打孔嫔腹中皇嗣的主意,就不容易下手了。只听她又殷勤地说道:“皇上还要指一位太医为孔嫔安胎才是,您看叶栖风如何?”
我好生奇怪,良哥哥的名声并不好,张后为何点了他?难不成是张后真的相信了他的忠心?她可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弘治怕是根本没听过叶栖风的名字,但既是皇后点名的想必可靠,便回道:“你是后宫之主,你来作主吧。”说罢他便让众妃嫔都回去休息,并单独嘱我早些歇着,就与张后一道走了。
我刚回到西侧配殿,就一把抓住了如婳,命令道:“打今天起你不可离我身边半步,要与我同吃同住。”又看向玉璃,“玉璃以后忙里忙外,要更辛苦了。”
如婳忙说:“美人,奴婢只是一介宫女,这不合规矩。”
玉璃急道:“傻丫头,美人这是保你性命,你骑在孔嫔身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有孕了,岂会不报此仇?”如婳闻言大骇,赶紧跪下朝我磕头。
我扶起她,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如今孔氏封嫔得势,定会向我们开刀的,我们的处境愈加艰难了。”
“是啊。”玉璃也叹道,“孔嫔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定然不会放过我们。不过,奴婢总觉得皇后对孔嫔的身孕并非看上去那样欢喜。”
我忙问,“怎么说?”
玉璃答道:“孔嫔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不然也不能从一个宫女爬到今天的位置。皇后向来无容人雅量,她就不怕孔嫔若真的生出皇子,会拥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吗?”
如婳接着道:“我也觉得里面有问题,她若是为真心为孔嫔打算,就不会找叶太医去安胎了。他毕竟不是那么可靠,不是吗?”
我若有所思,“也许我刚入住永和宫之时,连孔嫔都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