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公公走的时候,没有再看我,我看着他的红衣在走廊拐角消失,立刻飞奔过去看常风,走到他跟前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趴在地上,身/下是一滩血迹。他的身上,新伤旧痕都绽裂开来,淌着血。
我差不多用了半宿的时间为他擦拭伤口,涂上药膏。他的衣服都被鞭子抽烂了,我只能用被子将他包住。都做好后,我好像一下子脱力一样,跌坐在他旁边的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哭了起来,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绝望。
哭泣中,身边的人抓住了我的一只手,他的指上仍缠着破布,却将我的手紧紧地攥着手心里。我一下子平静下来,止住了抽泣,心中有莫名的安心感动。
我不能放弃,这个人刚刚拼着他的血肉之躯救了我。我若消沉不振,就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况且,与他比起来,我有什么好绝望的,至少我现在身上哪里也不疼不痒。而他呢?他连是否会活过明天都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屈辱折磨等着他一样样地亲偿?想到这儿,我避开他裂开的指尖,回握了他的手。
在这个陌生的牢房里,我们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着活下去的勇气。
黎明前的黑暗异常深沉,牢里的灯火都熄灭了。四周黑洞洞的,只能看见影影憧憧的黑影。在无尽的黑暗里,我能感受到身旁人的伤痛,那伤痛不止来自于肉/体,更来自于内心。女性的直觉让我体会到他内心有个放不下的包袱,日夜折磨着他。身体上的伤口可以用药物医治,那心灵上的创伤呢?
静默中,我忽然开口问道:“江映雪是谁?”
他轻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内阁次辅江之涵的长女,也是我远房的姨表妹……后来,她嫁给了我的堂兄。”
黑暗中,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象诉说着别人的事,却让我由衷地为他伤心起来。
“在我们那里,是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两个人相爱就可以走到一起,缘分尽了,也可以分道扬镳,再寻真爱。”
“那多好啊!没有遗憾,没有勉强。”
“是啊,我们那里,一个男人只可以有一位妻子,两个人组建家庭,相濡以沫。双方之间有责任义务,却没有束缚禁锢。”虽然看不清,我还是将头扭向他,“若你放不下她,她也还惦念你,为何不带她远走高飞?担着那些礼仪人士的虚名有什么用?如果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远走高飞?”他仿佛在问我,更像是问自己。“我倒真佩服林姑娘……”
“叫我若溪,我的父母朋友都这么叫我,我也叫你常风,不叫大叔了,我看你也没那么老。”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好,若溪,我是真的佩服你,身为女子却敢于追求心中所爱(你能不能别提我那点儿丢人现眼的事儿?),有勇气,又有担当,好过不敢尝试,至少今后想起来,对这个人,这件事不会留有遗憾。”
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别提了,还有担当呢?你要是见到我一边喝酒,一边痛哭的残样儿,肯定会装作不认识我。”
他又笑了起来,“若溪真是个性情中人。”他又问我,“经此一事,是否会对红尘厌倦?”
“不会!”我答得很干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那段感情已成了过去,只能说明我真情错付,所遇非人。我相信生命中那个命定的人会在我前方的道路上等我到来。”
他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认真地对我说:“你会找到那个人的。”
他的话让我很受鼓舞。“那你跟江映雪打算怎么办?”
“打算?”他顿了一下,苦笑道:“她已经是我的堂嫂了,我改变不了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可以改变。如果她与你堂兄过得不幸福,心中还有你,你就该努力去改变你和她的命运,带她走,好过三个人都痛苦。如果,她已经与你堂兄举案齐眉,恩爱非常,你就应该改变你自己。”
他迟疑地问:“改变自己?”
“是的,有的感情要勇于追求,有的却要敢于放下。放下了她,也就是解禁了自己,去除了心灵的枷锁,不再牵挂,不再留恋,只真心地为她祝福。去追寻下一个真爱,你也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他不再说话,抓着我的手渐渐睡着了,虽然伤得很重,但那一夜他睡得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