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暮色苍茫,林间阴沉沉,昏蒙蒙。
邓建国抬头一瞥右首的一棵大树,决定以此为栖息之所。
他反手一摸负在背上沉重的65式军用背包,原地跳了两下,接着退后几步,便疾步冲向物色好的大树,在相距大树不足一米远时,双足猛地蹬地,借助跑冲力,平地跃起,一把抓住攀附在树干上的几根藤条,迅速地朝着树冠攀援而上。
只见他两手各抓一根青藤,身子纵力向上升起,右手着力时,左手便即探起一把,左手着力时,则右手探起一把,借劲上升。那些附生在树干上的苔藓类植物被他小心地躲避开来,几乎没有破坏任何一处,而那些被他用来借力攀援的藤蔓也只是轻轻地摆动着,连上面的树叶都没有落下几片来。
邓建国的徒手攀爬术已臻化境,无怪乎敌方的那些丛林追踪高手连他人毛都找不到一根。诚然,在世界各国特种部队中身手敏捷且纵跳奔跑能力强人不在少数,尤其是攀爬训练中,几乎每个懂得三点定位的攀爬高手都能够如猿猴那般在悬崖上行动自如,爬树这等普通丛林猎人都能应付自如的活儿就更不在话下了。可是在攀爬树干的时候,做到稍有着手之处即可攀藤附葛,随意升降,即使是柔枝嫩叶,亦可借劲用力,甚至连树干上植物原状都几乎不破坏的人就有如晨星寥寥了。
邓建国虽然身子瘦削,体重不足六十公斤,但加上三十多斤的65式军用背包和身上的枪支、刀具、弹药和装具,足有一百七十多斤,拉断一根拇指粗的青藤是不容置疑的事,然而他却能如猿猴那般轻灵地向上攀升,套着丛林作战皮靴的双脚偶尔一点树干,借力之后,树干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此刻,他已经靠近大树顶端,除了那些垂落下来的细小树枝和藤萝外,几乎没有什么可资借力的位置,他居然就利用几根藤蔓的张力,身子在空中翻了一头筋斗,便即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一根横生的树枝上。
邓建国表演完精妙的少林翻腾功后,坐在树枝上,就着清水一边啃着美国野战口粮,一边凝神思忖着如何着手实施偷袭31FA师三团团部的计划。
邓建国吞了一口清水,慢慢往下咽,心想:自己所携带的爆破器材业已全部用光,就算能潜进敌人军营去也得要现摸到敌人军火库里搞炸药,着实麻烦。在搞到炸药的情况下,假如敌人已将军火转移了岂不是白忙活?对了,刚才从那两个敌军的口中探听到,那个叫胡国伦的军区参谋长后天要到三团团部视察,正好拿他当自己定点猎杀的目标。
邓建国心知肚明,只身三团团部实施定点猎杀计划,不啻于把自个儿推进了一个起级大火坑,虽然敌人无法预料自己会杀他们一个下马威,可是目标地驻扎着可能不止两个连的兵力。不管能不能得手,只要一且暴露形迹的话,就很难逃出生天。自己不可能每次都稳操胜券。
再三斟酌,权衡利弊,邓建国便决意实施定点猎杀计划,干掉那个名叫胡国伦的军区参谋长。
那个胡国伦曾经是军南军队31FA师的副师长,而31FA师是敌国军队引以为傲的王牌劲旅,是精锐中的精锐。
几年前的自卫反击战期间,邓建国所在的西南军区D集团军A师曾在牢山地区与该师硬拼硬地大干了一场。邓建国所在的连队有不少弟兄就牺牲在那场空前惨烈的硬仗里。因而甫一提起敌军31FA师,邓建国就切齿痛恨,迫切期盼着有机会予以实施报复行动。现在,原该师的副师长胡国伦竟然仕途辉煌,在战绩极为糟糕的情况下,仍然深受军方高层的赏识,被提拔为军区参谋长,现在却在安南北部这片蛮荒之地跟邓建国不期而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可让邓建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胡国伦虽是安南王牌31FA师的副师长,当年战绩异常惨淡,理应前程灰暗,官场失势,可为何被敌军高层如此厚爱并委以重任?难道是此人战场失利,前景暗淡,却背后有强大的后台撑腰?难道此人是皇亲国戚不成?
邓建国心意已决,拿出指北针和地图,确定方位后,便即乘着夜色掩护,径直朝目标地潜行而去。
晨光暗淡,林间晦暝,邓建国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掏出吃得还剩多半袋的美国野战口粮啃了起来。
美国野战口粮确实比中国军队的普通A类口粮强得多,不仅补充了士兵野战所必需要消耗的高热量和高蛋白,尤其是含有维生素B群对缓解肌肉疲劳,维生素E对促进血液循环均有效用,因而对于超负荷、超极限运动的小分队战士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食品。另外,美国野战口粮在口味上也改进了很多,至少不必像啃肥皂一样难以下咽。
哄饱肚皮后,邓建国没作停留,立刻起身,提着SVD狙击步枪继续赶往目标地。
邓建国对此次定点猎杀行动并无多大把握,是明知不可而为之。
首先,他是从敌军普通部队的两个小兵那里获取来的情报,纯属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其真实性和可靠性颇值怀疑。
其次,他单枪匹马,孤军深入,而对方至少有两个连的兵力,而且是重装部队,双方力量悬殊是显而易见的。尽管他很强悍勇猛,但却不是齐天大圣。
再次,胡国伦贵为军区参谋长,在敌军当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此次到三团团部检查视察必定防卫森严,想找下手的时机无异于海底捞针。
还有一点,这次任务未获军方高层指示,纯属他邓建国擅自决定,成功了不会给他立功授奖,失败了更不会把他风光大葬,若是导致有严重后果发生的话,只怕还要将他军法从事。
很显然这又是一次虎口拔牙的冒险行动。邓建国是生性冷傲之人,素来都是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从他重返战场那一刻起,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别说是去老虎嘴里拔牙,就是到森罗殿里辱骂阎王爷他也无所畏惧。
一路之上,邓建国为了避免与那些分散搜寻他踪迹的敌方狙击手,以及那些难缠的猛兽或蟒蛇遭遇,尽可能地选择远离水源的路线行军,这样一来,安全性和隐秘性倒是增加了不少,但却对获取饮用水源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因此,他不得不倍加珍惜饮用水。
次日中午,他冷不丁地察看了一下地图,对照着指北针和地形地貌,判断出现在的位置已距离目标地不远了,不料稍一停歇,立即觉得四肢乏力,口干舌燥,呼吸急促,身心异常疲累。
他心想:在这深沟险壑,山高树茂的地区进行长达十五小时的强行军,体能消耗之大是难以想象的。
于是他停身在一棵大树下,摸出喝剩的半瓶体能补充液倒进水壶里,摇了一阵,吝啬地喝了两口,为疲竭的身体增加了一点能量,而后继续向目标地进发。
停身在半山腰上,邓建国纵目朝左首山坳里搜视,山坳里座落着一个村庄,隐隐约约地听到有犬吠声传出,村庄上空弥散着袅袅炊烟,水稻田里、旱地里散落着几个农民,他们正在辛勤地劳作。
望着眼前这片宁静怡人的田园风光,他正自入神,忽然听得西首有汽车的马达声传来。
怦然心动,他循声望去,只见村庄北边有一条蜿蜒盘曲的公路,三辆俄造军用卡车正从远处驰来,扬起漫天的尘雾。
猎奇之念大起,他举起望远镜,仔细一察看,只见三辆敞篷军用卡车上各载有十二名士兵,三门俄制2B14-1式82毫米迫击炮。
马达声渐渐隐去,邓建国刚要起身继续行军,又听到南首响起一阵汽车的马达声。
他又是一惊,再次举起望远镜转向南首察看。
五辆中国造的解放牌军用卡车从村庄南边开来,方向正好与适才那三辆俄造军用卡车相反,当先的一辆车上载着盖有帆布的物事,应该是弹药,其后的四辆车上挤满了士兵,尽皆背着铺背卷和AK-47冲锋枪、RPK轻机枪、RPG-7火箭筒等轻武器,人数约莫有120多人,足够一个普通步兵连的兵力。
小憩片刻后,邓建国恢复了一些体力,便抽出军用大砍刀,向眼前这座巍峨山峰发起挑战。
大砍刀横砍竖劈,他不停地披荆斩棘,时不时根据坡度等环境状况来调整身体重心,平均呼吸,保持相对均匀的行进速度。
到得山峰顶端后,邓建国已是气喘吁吁,心跳如鼓,遍体生津。
一边歇脚和擦汗,一边纵目远眺,他影影绰绰地望见北边是绵延起伏的群山。
祖国的山山水水是那么熟悉,是那么亲切的闯进他的眼帘。此刻,他就像一个背井离乡,漂泊流浪的孩子突然看到了他爹娘一样,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深厚感情。
重新调整呼吸,待到心跳节奏稳定后,邓建国方才压低身形,顺着山脊线摸到山腰,发现山腰上有一条逶迤的羊肠小道,道旁杂树丛生,阳光照射在枝叶上,将斑驳的光影洒在地面。 心头微喜,邓建国利用树木枝叶的阴影为掩护,沿着羊肠小道向前直身行进,偶尔遇上有打柴的山民就迅速隐蔽在道旁的树丛中,他可不想让那些山民发现他的形迹,然后去给军队通风报信,那样的话,他的麻烦可就大了。还有一点,万一有那个山民无意间撞见了他,认为他是中国军人,为防暴露目标,他只能被迫杀人灭口,虽然这样能够确保安全,但他的良心却不安,会受到道德的谴责,因此他必须小心谨慎。
临近薄暮时分,邓建国到得目标地北面的一座大山的山腰上,心想:只要翻过了这座山峰,清水乡应该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