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躺在干燥的树穴中时,倦意像病毒一样在全身筋骨里蔓延开来,纵是如此,可就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眼皮子明明跟灌了铅一样重,睁不开眼却又无法安然入睡,这种滋味堪比失眠症,甚是难耐。
不警不觉间,邓建国已经在这植被茂密,林木聚生的安南北部丛林里跟人多势众,装备精良的敌军特工部队玩了整整二十六个昼夜的追猎游戏。
这期间,他真正睡着觉的时间总共加起来还不足二十四个小时,时刻都处在高度戒备状态,不敢稍有怠忽。体力、精力、脑力的消耗程度,常人难以想象。
邓建国不管怎么辗转反侧都难以入睡。他当然清楚这是因为大脑过度紧张而引起的精神亢奋,也更担心万一不留神酣睡不醒的话,让搜剿自己的敌人逮个正着,那可就阴沟里面翻船,大大的不值当。然而,他又必须迫使自己抓紧时间稍作睡眠,否则长期恁般疲累下去,会有把自己身心拖垮的危险。
邓建国心急火焚,干脆抽出柯尔特手枪在脸颊上摩挲着,试图舒缓一下烦乱的心绪。
浓郁的枪油味顿时渗透进全身每一根筋脉,烦恼和愁绪顿时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种无比释怀的感觉占据了心灵。
邓建国有一种无比安全和惬怀的感觉,便在不经意间进入到睡眠状态之中。
和往常一样,他尽管已经睡着,但并不是那种深度的睡眠,他在睡眠中还能感觉到周围一草一木的动静,甚至连微风灌进空心树干中如同一双温柔手抚摸他脸庞的温馨他都能感觉得到。微风吹拂树叶,片片落叶坠地的响声,飞禽走兽的叫声,都是那么清晰地传进他那高度敏锐的感觉器官里。
突然之间,邓建国恍惚听到外面的警报装置传来一阵震动。
他立时醒转,刺棱一下起身,抽出柯尔特手枪,钻出空心树干,利落地闪到树干后面,蹲下身子,左手揉着惺松睡眼,竖直耳朵,凝神细听,森林还是那么荒寂和幽暗。
他一瞅腕上的表,现在时刻下午17时20分。他已经休息了超过八个钟头,这可是二十八天里的最高纪录。
邓建国很快便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便去察看用钓鱼线和小铃铛做成的简易报警装置,发现没有什么异样,周围的草地上也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刚才很有可能是野兔或者松鼠之类的小动物触动了报警装置。
邓建国收起手枪,伸了一下懒腰,扭了两扭僵痛的脖子,便即活动起手腕和脚脖来,忽然听得叮当叮当的几声铃响。
他右手一把抽出手枪,左手从树干里抓起65式军用背包和SVD狙击步枪,恰在这时,一阵风哗哗地吹过林冠,他便乘着风动落叶之声,倚恃长草掩蔽,弯腰跑到左首那棵大榕树后面,隐蔽起来。
他从树干右后侧探头,循声查看,便看到东首有两条一壮一瘦的人影,正一前一后的走近前来。
两个人头戴阔边帽,身穿草绿色小翻领军服,肩上挎着AK-47冲锋枪,一看就知是两个敌军普通部队的士兵,他们俩边走边唠嗑,甚是散漫。
邓建国稍加思索,决计不去理会他们,躲避一下算了,只见一个生得瘦小的士兵说道:”班长,那个中国兵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步兵第五师出动了三个连,还把我们31FA师的两个连抽调过来,合共五个连的兵力把这一带封锁得水泄不通,所有的路口都设置了哨卡,还有特工部队那些高手出动搜剿他,竟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可能吗?”
被称为班长的高个子士兵嗔道:”妈的,听特工部队的哥们说,那个中国兵不但冷血残暴,心毒手辣,而且神出鬼没,行踪诡异,分不清楚他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有那么夸张吗?”
“不信你去问问步兵第五师二营四连那些吃过他苦头的弟兄。”
“那就说来听听,班长先生。”
两个敌军走到空心树干附近停下,唠嗑起来,很有闲情逸致。
邓建国躲在一旁偷听着他们的扯淡,心里酸溜溜的,暗忖:看起来,自己像鬼魅一样出没无常,飘忽不定,且下手毫不留情,敌人还真把自己当成了非人即魔的恐怖角色。
邓建国把他们的身影形貌看了个一目了然。那个敌军班长生得五大三粗,形态剽悍,是个老兵油子,而那个挂列兵领章的士兵则是个身材矮小,尖脸猴腮的瘦子。
高个子沉重地道:”松平,你知道二十多天以前, 步兵第五师的后勤补给站被炸掉的事吗?”
瘦子列兵道:”早听说了,价值三百万美元的汽油,武器和很多军需品全没了,据说军区丛林变色龙特工团的那个姓阮的副团长也死了。”
高个子又问道:”那你又听说过安乐村的事吗?”
瘦子有点惧怕地说道:”听说了,十几个回家探亲的兄弟全部被杀害,民兵死了四十多个,要不是驻守在附近村庄里的弟兄及时赶到,只怕整个村庄也被那恶魔给烧毁了。”
高个子悲愤填膺地道:”妈的,那个中国兵几乎把村里所有会拿枪的人都杀光了,真她妈的太残忍了。简直是个畜牲,连禽兽都不如。”
听着那个高个子怨愤的骂声,邓建国的心恍若被尖刀扎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如常。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令人发指,也没有什么忏悔和愧痛,因为那都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瘦子愕然而疑惑地道:”班长,这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吗?”
高个子面色怨毒,愤慨地道:”后勤补给站和安乐村大屠杀,先后有近三百余弟兄死伤,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听说特工部队也有四五十人死在他手里。”
瘦子耸了耸肩膀,把滑下去的冲锋枪往上送了送,色厉内荏地道:”****的中国畜牲,要是把他抓住了,非得把他生撕活裂不可,挖他的心脏泡酒喝,割他的肠子喂军犬。”
血腥而残毒的话语听得邓建国心火直冒,当下杀机冲胸而起,但他尽力克制住愤怒情绪,继续洗耳恭听两名敌军士兵的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