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隔着不远的一桌食客离席出店时,其中一名额角沁汗的仁兄本能的用手掀了掀头上的布帽,竟然隐隐约约的露出了和尚似的秃头。
白霜鹰的目力锐利得惊人,一切尽收眼底。他怦然心震,疑云在此时犹如黑云压顶的涌上心头。暗忖:绿衣、光头,这不正是秃鹰帮弟子的制式装束吗?可是这些天明明看见秃鹰帮的几千人马已经撤出了陕西,难道血魔帮又调来了旗下的其他帮会吗?仔细一推敲,又觉得说不通,西北地区唯一颇具实力的华山派现已分崩离析,西北十二连环镖局也刚刚遭遇史无前例的劫难,损失空前绝后的惨重。如果只为了控制陕西乃至整个西北这个单纯的目标,一个双蛇帮就游刃有余,根本用不着劳师动众,劳民伤财。
窥豹一斑,立见全貌,这些人的里层都穿着绿色衣衫,暗藏着兵刃利器,而且行为举止整齐划一得如同军队。难道说他们正是传说中的影子军队吗?影子军队果真重出江湖了吗?怎么他们的制式装束与血魔帮旗下的帮会那么相似?
白霜鹰的大脑在腾云驾雾,情不自禁的停住了吃喝。
仓促的用过酒饭后,他昂首阔步的走到柜台上,语音颤悠的向正忙得不亦乐乎的掌柜问道:"老板,店里还有客房吗?"
掌柜的哦了一声,连头都没有顾得上抬起一下,一如既往的忙着手中的活。好像有生以来,头一回撞上今朝这么好赚钱捞银的机会。
白霜鹰冷哂的哼了一声,提高嗓门又问道:"老板,店里还有空房吗?"
掌柜的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大概是看到白霜鹰那一副颓靡不振的模样,只当他是个穷酸书生,也就没有放在眼里,毕竟,爱富嫌贫的观念在这个金钱、权力、利益至上的社会里已然根深蒂固。
那掌柜的显得很是心不在焉,爱理不釆的应了一声:"普通客房已经没有了,上等客房还剩有两间,你住吗?"
店掌柜的话声中充斥着浓烈的轻蔑意味有如千根钢针似的扎进白霜鹰的心里。
白霜鹰那与生俱来的冷傲天性正如山洪爆发似的涌了上来。他双手叉腰,洪亮着声音,大刺刺的道:"那就给小爷开上一间好了。"
话未落毕,随手将一大锭银子重重的往柜台上一掷,盛气凌人的道:"另外再给小爷准备一盆桃花浴,小爷我疲劳得很,想好好的舒服舒服,满意的话还另有赏钱。"
白霜鹰言行举止的确与他那身行头风牛马不相及,俨然就是一个出身豪门旺族的阔少。
店掌柜慌忙摘下金丝镜,揉了揉眼睛,惊诧的盯着白霜鹰,一瞬不瞬,仿佛觉得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手里记帐的毛笔砰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盯了白霜鹰半晌,店掌柜的态度立即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急转弯,原先冷漠如冰的脸面上立刻就挂满了恭敬的笑容,他躬身作揖,热情大方的招呼道:"客官,刚才小的有眼无珠,怠慢了您老人爷,敬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白霜鹰冷嗤的笑了笑,淡漠的道:"没关系,以后注意就行了。"
掌柜的接连点头哈腰,恭声道:"这位爷,您老人家的大驾光临,小店不甚荣幸,自当竭尽所能,保您享受得安安心心。"
坦白的讲,白霜鹰对那些见钱眼开,趋炎附势,嫌贫爱富的丑陋嘴脸深恶痛绝。
可是话说回来,在这个虚伪侵蚀的世界里,有钱不但能使鬼推磨,甚至还可让磨推鬼。那些江湖袅雄不正是为了金钱、利益、还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涂炭生灵,草菅人命吗?归根结底,一切争端都是因之而起。
这些靠生意卖买而发家致富的世俗小人物有相当一部分都推崇无奸不商的经营法则,毕竟钱是硬头货,可不那么好赚。一想到这里,白霜鹰心中一片释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极其厌烦店掌柜这些虚伪做作的客套话,冷哼一声,他淡漠的道:"很好,小爷现在很疲劳,请带我到客房去休息。"
掌柜的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随后高声的向身旁一名停当歇息的店小二吆喝道:"没听见这位爷累了要休息吗?还不赶紧领路。"
那店小二一听号令,急忙起身恭迎,单薄的身子向白霜鹰鞠了深深的一躬,满脸堆笑的道:"这位爷,请随小的来。"
那掌柜的也点头哈腰的朝白霜鹰道:"爷,请随他走。"
白霜鹰心里酸溜溜的,这回他真是设身处地的领略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简单而庸俗的道理。
白霜鹰不屑的嗯了一声,紧随店小二身后,穿过客店的大堂,便来到客栈的内院。
内院里的客房鳞次栉比,三三两两的有灰衣布帽的客人出没。
店小二饱含热情的向身后的白霜鹰招呼道:"爷,您的房间在这边。"
穿过一道短短的走廊,店小二引领白霜鹰来到几间精舍前,忽然间,其中一间开着房门的屋内阔步走出一名身着灰衫,头戴圆形布帽,身形修长的青年男子,迈着坚实的步履与白霜鹰擦肩而过。
白霜鹰下一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心里一窒,不由自主的回身看去,蓦然间,他觉得这个灰衫青年的体态形貌是那么的眼熟,只是此人帽檐拉得很低,半遮住面孔,根本无法一睹他的尊容。
就在白霜鹰蓦然转头的瞬间,灰衫青年的步履亦是略微的一滞,随即继续迈步离去。
白霜鹰还没来得及忖思,店小二推开一间精舍的房门,一脸微笑的喊道:"爷,这间就是你的客房,请进屋歇息吧。"
白霜鹰哦了一声,敛住心神,跟随店小二走进那间精舍,凑巧的是,这间房正巧与灰衫青年落宿的那间房隔壁。
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墙上挂的是古代名人的字画,窗口摆放的是两盆兰竹,花瓶瓷器上篆刻的是诗词曲赋,所有的家具都是楠木做的,擦得一尘不染,古朴典雅的房间让颇有洁癖的白霜鹰产生宾至如归的亲切感。
白霜鹰朝房内四下扫视了一遍,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欣然的称赞道:"不错,让人在休息的同时,还能得到艺术的享受,真是优哉游哉!"
店小二见得到了贵客首肯,面上登时喜形于色,连忙陪笑道:"爷,您老满意就好,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小的一声,小的随时候命。"
第八章
白霜鹰冷峭如冰的面上微微露出一丝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欢笑,似乎对店小二的服务态度颇有赏识。
他轻轻的拍了拍店小二的肩头,亲切的道:"小二哥,请坐下,我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店小二那瘦削的脸上刷的呈现出羞怯之色,讪讪的道:"爷,这可使不得,老板看见了非骂死我不可。"
白霜鹰满不在乎的道:"没事的,是我有意请你坐下的,大家都是年轻人,别那么拘束"。
"爷,您老太客气了,小的不敢。"
"你就坐吧!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向你请教。"
白霜鹰的一言一行显得很随和,有悖于一般骄横跋扈的贵族阔佬,的确令这个平时里饱受呼来唤去,冷眉白眼煎熬的底层小人物惊讶莫名。
脸上一阵通红,店小二激动得热血沸腾,恳切的道:"大爷,您有什么话就请尽管问,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如实奉告,我还是站着说话比较习惯些。"
店小二诚惶诚恐的,样子很腼腆,白霜鹰也就不勉为其难,便自顾自的坐在楠木椅子上。
白霜鹰刚要开口说话,店小二很习惯的道了一声:"爷,您请稍候,小的去打点热水,您先洗把脸。"说完,飞快的离去。
不大工夫,店小二去而复返,双手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脸水,轻轻的放在洗脸架上,取下毛巾浸泡在温水里,然后毕恭毕敬的朝白霜鹰道:"爷,热水准备好了,请。"
白霜鹰心存感激的道了声:"小二哥,多谢了。"
洗完脸,梳理好发型后,白霜鹰脱下外层的黑布长袍,取下佩剑住桌上一搁,登时一个白衫飘飘,风度翩翩的俊逸儒生出现在店小二的眼前。
白霜鹰那英气逼人的潇洒气质,令店小二叹为观止,他由衷的夸赞道:"大爷,您随身佩着剑,又那么英姿飒爽,一定是个文韬武略的将相之才!"
白霜鹰心里乐呵呵的,嘴上讪讪的道:"过誉了,过誉了。"
他稳健的往楠木椅上一坐,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道:"小二哥,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小二欠了欠身,唯唯诺诺的道:"爷,您有问题就请问吧。"
点了点头,白霜鹰警惕的扫视了一眼屋外的动静后,轻声的问道:"小二哥,请问今天是贵店生意最红火的一天吗?"
店小二怔了怔后,撇了撇嘴唇,缓缓的道:"算起来,今天应该是本镇人客最多的一天,也是小店接待的客人最多的一天。"
白霜鹰哦了一声,紧接着问道:"那平时呢?"
店小二抚头思索了一下,轻轻的道:"平时嘛!隔三岔五的有双蛇帮的人来本店风流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