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吊脚竹木楼大都开着门窗,依稀看得见屋内有人在活动。屋顶炊烟袅绕,应该是在烧火做饭。
像之前那样凉晒着军装的吊脚竹木楼,至少还有两栋。
邓建国确信这里定是敌军的一处秘密军火仓库,驻守于地的敌军起码有一个加强班。
现在,杨志新仔细观察着斜下角,三点钟位置,一栋凉晒着军装的竹木楼。屋门紧闲,门左侧的窗户向外全开,窗口内赫然出现一个剃着光头,穿着迷彩短袖衫的敌军士兵,举着一支SVD狙击步枪,枪口仰天指向直升机。
陆大伟已经把脑袋探出舱门外,想好好地瞧瞧这个贫瘠却美丽的异域小村庄。
“不要……”
喊声未毕,杨志新右手如电般伸出,抓住陆大伟右腰的武装带,用力一拉,陆大伟一个趔趄,歪倒在杨志新怀里,脱掉钢盔的光头端巧撞在杨志新下颌上,发出喀嚓一声骨骼脆响。
陆大伟左手上臂标射出一股血箭,铮的一声,一颗子弹击中机舱顶板,火星溅射。
杨志新惕然心惊,顾不上生折一般的下颌,赶忙扶正陆大伟的身子,为其察看伤情。 只见陆大伟左手上臂中段鲜血津津。
陆大伟顿觉有一股温热的液物顺着上臂蜿蜒流向肋间,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疼痛。抖了一下手臂,像触电似的僵木无力。心下惶悚,便大声道:”****,我的胳膊是不是断了?”
“不要乱动,让我看看。”杨志新抓着陆大伟的手臂,撕开急救包,喊道:”估计不要紧,好像没有伤到筋骨。
“操他妈,我这伤受得真******窝囊。”陆大伟的脸色瞬间变得凄厉如鬼,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悲哀。
一颗黏附着血丝的弹头滚落到邓建国脚边滴溜打转,那便是击伤陆大伟的子弹。
邓建国抓起81-1突击步枪,换上新弹匣,隐蔽在舱门右侧,左手抓稳扶手,右手持枪,转头对驾驶舱吼道:”老周,急转弯,让老子敲掉那该死的狙击手。”
“都坐好了。”
喊声甫毕,老周一摆操纵杆,直升机侧倾三十度。然后回拉操纵杆,脚踩上方向舵,收小油门,直升机夹裹着尖厉的轰鸣声,来了一个漂亮的急转弯,掉到相反的方向。
机舱内左右震荡,邓建国便随着机身掉转位置,面朝敌袭方向。
邓建国右手持枪抵肩,俯角瞄准,十发长点射。
枪声瞬间划破了青山翠谷的冷寂。
竹木楼里传出凄厉惨呼,嗄啦的一声,一把SVD狙击步枪从窗口里跌落出来,摔出老远。那名敌军狙击手上身送出窗口,腹部支在窗沿上,上身弯曲下垂地面,吊着一颗血葫芦似的头颅和一双血手,仍在不停地搐搦。
枪声就是信号,适才冷清寂静的小村庄顿时枪声大作,变成血火纵横的战场。 天堂与地狱竟然在一线之间。
霎时间……
杂七杂八的嘶喊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摧肝沥血的惨呼声,纷沓繁杂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的声音响成一片,就像是揭开了一口沸腾的热水锅。
那些吊脚竹木楼里冲出手持枪支的农民。他们大多数人身材瘦瘠,衣不遮体,赤着双脚,其中不乏有弱质女流。
他们的战术动作尽管生硬无比,但在那些正规部队士兵指挥和鼓动下,玩起命来却是毫不含糊。
哒哒之声,不绝于耳。
几个农民举着AK-47冲锋枪,一上来就对着直升机连发扫射。
密集的子弹破空呼啸,擦着机身飞掠,流弹削剐得机身外壳斑痕累累。
这一刻里,那些在田间和菜地里劳作的农民也纷纷丢掉手里锄头,冲到庄稼地边上,从草垛里摸出武器,便即对直升机扫射。
徐帮成一听见枪声,豪气顿生,本能地伸手去摸武器,一阵撕裂般的刺痛宛似利刀剜骨一样刺激着他的痛处神经。他陡觉天旋地转,双目迷蒙,全身冷汗如浆,脸色在惨白中泛露出灰青。
“呆着别动,让老子来送他们下地狱。”邓建国急忙喝住徐帮成,侧目一望,发现自己最先留意到的三个在田间耕作的农民,不知从那里摸出了武器,向天空中的直升机开火。他们的战术动作竟然比耕田种地的手脚更加便捷,而釆用的射击方式是五发长点射,显然经过正规军事训练。难道他们是退伍返乡的老兵?
邓建国大概观察了一下,村庄里的农民尽皆抄着清一色的AK-47冲锋枪,一上来就向直升机开枪扫射。
农民只要有了武器,并且展开了攻击,那就变成了武装分子。开枪击毙是天经地义之事,丝毫不违背交战法则。
邓建国顿然明白,这些武装分子是敌军的民兵。他当下杀机陡然狂炽,丢下81-1步枪,抓起M79单发榴弹发射器,塞进一发高爆榴弹,盘膝坐地,左臂支撑枪身,略事瞄准,射击。
大耕牛惊慌失神地在田里乱蹦乱跳。
高爆弹落在三个民兵的前方三米处爆炸,撼山动岳的冲击波匝地暴卷,掀得他们飞了起来,落地便寂然不动了。显然,他们的内脏被爆炸力震裂,登时气绝。
邓建国丢下榴弹发射器,抓起81-1突击步枪,继续替死神大爷挥舞镰刀,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机舱左边,舱门左侧角落里,杨志新正在为陆大伟包扎伤口。
李参谋长接替杨志新的位置,俯伏在舱门边上,端着81式轻机枪,俯角射击。
三发短点射配合着五发长点射,轻机枪在李参谋长的手里像乐器一样,发出节奏感极强的枪声。
枪身连连颤动,李参谋长在五十米的空中向地面上的武装分子倾泻死亡金属弹丸。有五名直着身躯,仰起脑袋,举枪扫射的武装分子先后被弹雨覆盖,跳起了死亡之舞。
这些敌军的民兵尽管具备一定军事素质,但比起军事战斗技能超强的侦察兵来,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因此,老周好整以暇地驾着直升机在小村庄顶上低空盘旋绕飞,有意在为邓建国一行人创造武力惩治敌人的条件,全然没有急着飞离的意思。
李参谋长扫倒了近十个倒霉蛋。
邓建国单发精确射击,专门照顾那些战术动作规范的武装分子和正规军士兵。
五点钟方向,三个正规军士兵操着冲锋枪,甫自冲出屋门,便被飙然而至的子弹击中胸部,身子抖缩几下,便即栽倒,中弹部位不是胸膛就是头部。
一阵迅速、精确的火力反制后,武装分子伤亡十多人,阵脚开始大乱,一个个心胆俱寒,四散溃退。正规军士兵慌忙指挥他们寻找掩体。
“龟孙子,纠缠不休,老子现在就灭了你们。”邓建国放下81-1步枪,从座位底下扯出65式军用背包,掏出马伟正遗留给他的两封信,往一脸惑然的徐帮成怀里一塞,急躁地道:”如果我万一回不来的话,这信就拜托你替骏马寄回山东去,听到了吗?”
“副连长,你这是…”徐帮成满头雾水,搞不清邓建国这个举动是何用意。
“小邓,你要干什么?”杨志新刚为陆大伟处理完伤口,茫然地问。
杨志新当然不清楚,邓建国在怒极生狂之下,断然下定决心痛饮敌人鲜血,为光荣牺牲和负伤的弟兄报仇雪恨。
把65式军用背包背在背上,邓建国悲愤填膺地道:”老杨,我现在下去跟他们拼命,你赶紧带着弟兄们撤离”
“不行,你得按命令撤离。”杨志新很不赞同邓建国的举措。
把81-1步枪吊挂在胸前,邓建国急躁地道:”连民兵都在攻击我们,看起来,敌军已经动用了旗下所有的武装力量来追杀我们。我现在滑降下去拖住这个村庄里的民兵,扰乱敌军的注意力,你们抓紧时间撤离。”
杨志新心知肚明,邓建国已然决定只身与敌人周旋,掩护大家顺利撤回国境线。
邓建国铁肩担道义,颇令戎马多年的杨志新感怀至深,但他不能忍心让邓建国单独去为大家拼命,当下阻止道:”不行,上级命令我们完成任务后立即撤离,你这样做是擅自行动,是有违军令的”。
“你就说我为了打掩护,撤不下来。”邓建国不耐其烦地道:”好了,你别婆婆妈妈的,不把这些龟孙子拖住,我们谁都别想走。现在你和李参谋长用火力掩护我。”
“老周,还有多久才到国境线?”杨志新见邓建国心意已决,自知无力阻止,只得默许。
“最多还有半个钟头。”老周大声回答。
杨志新诚挚地对邓建国说道:”还是让我留下来跟敌人周旋吧!”
邓建国绝决地道:”不行,只能由我来。你是侦察一连的第一军事主官,弟兄们不能没有你,我只善于单干,带兵那一套跟你差得太远。”
邓建国从座位底下扯出一捆尼龙粗滑绳,把一头固定好,粗略察看了一下村庄北头,然后左手指着村北的一栋两层高的吊脚竹木楼,向驾驶舱的老周喊道:”老周,现在往村北靠拢,尽可能飞得低一点。”
“好,你自己小心。”老周一推操纵杆,机头下俯,一踏方向舵,掉转方向,便即向村庄北头俯冲而去。
这当儿,邓建国右手攥着尼龙滑绳,两眼死盯着村子北头那栋两层高的吊角竹木楼,那是村里最为高大的建筑物。
邓建国襟怀坦荡,义薄天云,让林平、陆大伟、徐帮成肃然起敬。
徐帮成强忍着肉体痛苦,抢过陆大伟的81-1步枪。然后趴在舱门左侧,卧姿据枪,俯角射击,为邓建国滑降提供火力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