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新鲜的空气,吹着悠悠的清风,他喟然叹息着,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他真害怕自己又去想那业已破碎的爱情和那段虚无的感情生活,因为这些纠缠不清的儿女私情已经把他搞得焦头烂额了。他自己不想提起,也反感别人在他面前提起。
他情不自禁地去瞻仰马伟正的遗体。
马伟正的遗容是那样的平静,又是那样漠然。在祖国需要他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挺身而上,流尽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滴血,不愧是华夏民族的优秀子孙。
渐渐的,邓建国陷入了回忆。
“骏马,听杨队长说,这次爆破技术理论考核,你垫底了是吗?”
爆破班宿舍里,邓建国看到马伟正坐在桌旁,面前摊着一份化学试卷,苦思冥想却迟迟无法下笔。
马伟正扭头瞥见邓建国伫立在身后,赶忙起立。
邓建国摆手示意他坐下。
“这次爆破技术理论考核,你垫底了是吗?”邓建国又问了一遍。
马伟正满面愁郁地点了点头。
邓建国靠近桌前,拿过试卷一看,竟然超过半张卷子是空白。
习惯地抿了抿嘴唇,邓建国诧然道:”这都是高中的化学知识,应该不太难。”
马伟正耷拉着脑袋,嗫嚅地道:”我…我…初中没…念…完。”
愣怔一下,邓建国激奇地道:”可是我看过你的档案,是高中毕业呀?”
“那是我…我爸爸…把家里的耕牛…卖了…花钱托关系找我们县中学…中学…校长买的假毕业证。”马伟正低垂着脸,不敢看邓建国,吞吞吐吐地回答,显得很羞怯。
邓建国哑然失色地道:”这么说,你的爆破技术全是在煤矿里做工时学的?”
“是的,是老师傅教我的。”马伟正还是不敢抬头看邓建国。
其实,很多特种爆破的炸药数据、电子数据就连邓建国这样具有硕士学位的特战专家都云里雾里,马伟正连初中都没有毕业,掌握起来恐怕还得要相当长的时间,要付出惊人的努力。 马伟正是一个在爆破技术上极有资质禀赋的农民兵,可惜文化水平限制了他的才智。
邓建国无奈地摇了摇头,摸了摸马伟正的光头,宽慰道:”不要灰心丧气,文化水平不够不是你的错,慢慢来,多向青松请教,他是高中毕业的,我也会抽时间给你开小灶的。”
马伟正抬起头来,热泪盈眶地望着邓建国,恳挚地道:”请副连长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邓建国点头微笑,一拍他肩膀,忽然问道:”对了,你为什么没念完初中就去做工?为什么要来当兵?”
马伟正黯然神伤,沮丧地道:”家里穷,念不起学,所以就去煤矿做工,本来****工是很挣钱的,可是我爸爸却偏要我当兵,他说当兵一来是保卫祖国,二来是谋个好出路。”
邓建国认真一想,觉得合情合理,从当前的国情来看,农村孩子若是学业无成,不是外出做工就是当兵,到部队后只要勤劳勇敢,吃苦耐劳,转志愿兵是没多大问题,若是能在部队多呆上几年的话,等到退伍复员时,少说也能得到几万元的安置费,造房娶媳妇是绰绰有余了。倘若入了党或有立功表现的话,回到农村后村长、支书的位子简直垂手可得。
“班长,我按你的要求,把钱交给小伟的班主任了。”爆破班战士青松突然闯进宿舍,气咻咻,汗淋淋地向邓建国敬了个礼,问了声好。
邓建国还礼后,纳罕地问道:”什么?把钱交给小伟的班主任了,怎么回事?”
青松擦着额头上的热汗,看了看马伟正,对邓建国说道:”小伟是个孤儿,在我们驻地附近的小学上三年级,前天班长在过马路的时候碰到了他奶奶,在扶他奶奶过马路时了解到了他家的情况,得知他父母在意外事故中双亡,他跟奶奶相依为命,靠民政部门的救济金生活,念书就更加困难了。”
邓建国面露喜色地道:”所以回来就号召全班弟兄捐款助他完成学业。”
青松颔首道:”是的。”
邓建国心里一阵感动,望着马伟正道:”是这样吗?”
马伟正诚挚地道:”我没文化,希望能帮助小伟多念点书,这样我心里好受一些。”
青松激动地道:”班长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三百元工资全捐献出去了,还要求我们班每个弟兄每月最少要省下十元钱献爱心。”
三百元钱对于那个年代的志愿兵来讲,可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义务兵每月才二三十块钱的津贴。
马伟正高义薄云,乐善好施,以号召全班战士向贫困失学儿童献爱心的实际行动,诠释人民子弟兵忠于祖国,服务人民的高尚情操。
邓建国倍感欣慰,不禁潸然泪下,拍着他的肩膀,激动万分地道:”好样的,你是个好兵,我为你感到自豪。众人拾柴火焰高,回头我跟杨队长商量一下,动员咱们侦察一连全体战士向小伟同学献爱心。”
“那我们就供小伟念高中,念大学。”青松喜眉笑脸地道:”我们要把这份爱心传承下去,即使我们复员了,新的战友也会接替我们。”
“无怨无悔作奉献,你们算懂得了军人的价值,都是好兵。”邓建国笑容可掬。
看到这些农民兵在经过几年军旅生涯的历练后,终于抛弃了个人的小九九,明白了当兵的意义,当然喜不自胜。
“俺们这一代背负了太多历史负担,希望新一代能够快乐成长。”马伟正脸庞上缀满了自豪的笑纹,似乎很有成就感。
邓建国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啜了一口清水,慢慢地吞下肚里去,继续观赏舱外的异域风光,以便扫掉心间的郁悒。
群山吐翠,河水清清,林海葱郁,异域的湖光山色颇令邓建国心驰神往。
越过两座山头,眼前又是一片翠生生的平地丛林。邓建国抬腕看表,已过中午12时,估计也该接近国境线了。
诚然,为了安全起见,老周也没有完全按照预定的航线飞行,而是尽量绕开可能有敌军驻军的村庄。这一来,倒是降低了不少敌情的威胁,可航程大大增加,好在携带的油料充沛。
归程中究竟还有多艰难险阻在等着营救小分队去闯,邓建国无法预见,焦虑中,转头向驾驶舱中的老周问道:”老周,还有多久才能到国境线?”
老周看了一下航向指示仪,轻声地道:”顺利的话,还有一个钟头。”
但愿兄弟们能平安无事的熬过这一个钟头。
邓建国在心里默默地为大家祈祷。举目远眺,一条蜿蜒的林间小溪,缓缓靠近前来。
邓建国处在飞行中的直升机上,对地面自然是一览无余,两只锐利的眼睛一瞥之下,见溪水里有几个赤条条的少女在泼水嬉戏。岸上的草坪上叠放着几套衣服,颜色为草绿,而且叠放整齐,侧旁赫然架着几支AK-47冲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