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召锋背着火焰喷射器,端着喷火枪,劈面撞见三个张惶失错的敌人。
又尖又亮的眼睛里煞光闪射,他暴吼一声,唿啦的一下响,一条火龙卷向那三个敌人。
他们显然已经精神崩溃,神智不清,在十米左右的距离上,突然遭遇手持喷火枪的张召锋,竟然丧失了抬枪就射击的本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火龙将他们吞噬。
哎哟…哇呀…啊…噢呜……妈呀……
尖厉的惨呼嚎叫声中,三个火人又张牙又舞爪,在狭窄的壕堑内东一冲,西一撞,左一旋,右一转,跳起了曼妙绝伦的死亡舞蹈。
他们撕心裂肺的嘶叫着,像癫痫病患者那般奔跳着,在地上扑打,翻滚挣扎,好不痛苦。
灼热的气浪劈脸扑来,恍若刀刮斧削,张召锋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目不稍瞬地盯着眼前这幅地狱图景。
烈火焚烧人体,呲呲喳喳的响声,仿如地狱里的恶魔在用人肉做铁板烧,听之令人头皮发炸,心跳加速。
空气里到处飘荡刺鼻的人肉焦臭味,三个敌人很快就变成三块黑烟腾腾的大火炭。
眨了眨眼皮子,张召锋挥袖子抹了抹烟熏火燎的脸庞,略加迟疑后,便即走开。
他看着那些敌人在痛苦中挣扎着慢慢死去,如打入十八层地狱,受酷刑煎熬一般,心里陡然生出恻隐之情,但又想起很多战友牺牲后,敌人当着众多中国军人的面,肆意折腾他们的遗体,侮辱中国人,中国军人的尊严,心里的怨愤登时大浓,怒火腾的一下窜上顶门,恻隐之心被仇恨吞噬得干干净净。
在折线形堑壕里拐拐转转,张召锋的眼前又出现一个暗堡,他闪身躲在拐角处,探头一观察,这个暗堡的门是关着的,门前不远的壕沟内躺着两具中国健儿的尸体,显然他们刚一搜索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往暗堡内扔手榴弹就被龟缩在暗堡里的敌人打死了。
咬了咬厚嘴唇,张召锋左手提着喷火枪,闪身出去,几个箭步蹿近前,伸右手从一个中国健儿的尸身旁捡起一捆手榴弹,用嘴巴扯弹引信导火索,一抡右手臂,掷出去。
咕咚的一下响,那捆手榴弹落到暗堡的门口边沿,哧哧哧的冒白烟。
张召锋赶忙双手抱头卧倒在地上,在这一刹那间,他清楚地听见暗堡内传出叽哩哇啦的惊叫声。
轰的一声巨响,暗堡门被炸得四分五裂,木屑夹杂灰土乱飞,但暗堡是石头和水泥构筑成的,四颗木柄手榴弹捆扎在一起,又是在外面爆炸,威力实在有限,因此暗堡并没有多大损伤。
碎屑物砸落在张召锋的头顶上,打得钢盔叮叮当当的乱响,张召锋一翻爬起身,抄起喷火枪,对准暗堡的门口,眉头皱两皱,扣动扳机。
不料,就在他喷射出火焰的刹那间,暗堡内打出几发子弹,啾啾的擦过他身子两侧,但有那一颗歹毒的子弹钻进他腹部,又刁钻地从他后背穿出,正好击中背上的火焰喷射器。
轰的一声爆炸,唿啦的一下腾起一团红毒毒的火焰,登时湮没了张召锋的身体。
任由火焰包裹着他那已经体无完肤的身躯,似乎再大的痛苦也压制不住他心里的仇恨,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勇气和力量,他竟然咆哮着,像一头火麒麟,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豪迈和悲壮气势,凶猛地扑向暗堡。
张召锋一头撞进去,紧接着便是一阵叽哩呱啦的惊叫声,一团烈火在暗堡内的狭小空间迅速蔓延开来,如可怕的病毒那般飞速的扩散,惊叫声立时变成摧心剖肠的哀呼嚎叫。
三个敌人浑身火焰飞腾,像失心疯骤然发作的病人,又似着火的野狗一样,从暗堡内冲出来,在堑壕里东一奔,西一窜,上一蹦下一跳的,宛如火球一般。
一个家伙扑倒在地上乱滚乱翻,可惜,无论他如何拼命都是徒劳,燃烧剂太过狠毒,在他背脊上燃烧的火焰根本无法扑灭,他翻过去,火焰一黯,滚过来,火焰又一下明亮起来,继续烧个不停,而且越烧越旺。
恶臭的焦肉气息在空气里扩散,尖叫悲嗥有如冤鬼夜哭,令人听之心惊肉麻。
“老张……”
邓建国一个飞步跨入壕堑内,望了一眼熊熊燃烧的暗堡,又瞅了瞅眼前的三个火人,他的眼神中闪过炽烈无比的杀机,冲锋枪一抬,哒哒哒的一通连发射击。
噗噗噗………子弹击中肉体的声音响成一片,撕肝裂胆的惨呼嚎叫声终于消失,烈焰焚烧人体的呲嚓声,还是那么栗耳惊心。
鼻孔里灌满了烤人肉的焦臭味,邓建国缓缓地垂下枪口,神色刷地变得无比的凄悲。
呲呲嚓嚓,哔哔剥剥,火星子乱溅,脂肪燃烧引发出青绿色的火苗子,焦黑的肉体正在鼓冒着油泡子。
邓建国对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却视而不见,可以说他早已见怪不怪了,只不过他现在心里却难受之极,膝弯一发软,他颓然地跪了下去。
从军区直属侦察大队调到A师硬骨头七连任副连长的半年时间里,他与张召锋交往的时间并不多,双方没多少情感互动,但是他却敬重张召锋这条汉子,喜欢那种豪迈直爽的性格。
在他邓建国看来,张召锋那种刚肠嫉恶,不随俗沉浮的处世态度与他十分相似,他吃过几次暗亏后,悟透了一些道理,知道张召锋虽然心直口快,嫉恶如仇,从而阻碍了发展前途,但活得最有尊严,他就最敬重这种有骨气,有血气,有硬气的汉子。
隐藏在各种坑道,山洞和暗堡内的敌军残兵一时很难清理干净,九连长带着他的两个排负责阻击从主峰侧翼和北边摸过来的敌人,冯文山的神色十分焦虑,显然已经占领了主峰南边的敌军阵地,但他却欣喜不起来,因为他担心己方兵力太少,敌军随时都可能会借助炮击实施反冲击,再次夺回主峰南边的阵地。
蓦在此刻,邓建国来到他身旁,他抬头一瞧,邓建国的双眼泪光潸然,眼神中透露着无比怆痛。
冯文山一怔,带着沙哑的声音问道:“小邓,你没事吧?”
“我没事。”邓建国迟疑一下,抿了抿嘴唇,把头一低,小声又悲凉地说道:“老张光荣了?”
“什么?”冯文山像突然遭到电击一样,身子一颤,睁圆两只血红眼睛,神情惊疑地盯着邓建国,大声问道:“什么?你说老张牺牲了。”
“是的。”邓建国用右手袖子抹了抹泪水,仍然低着头,用哽噎的声音回答道:“他和敌人同归于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