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生的瞳孔中映射出这样一幅地狱图景,燃烧的熊熊火焰哔哔剥剥的乱响,残肢断臂东一块,西一条,像垃圾一样随地丟弃,花花绿绿的肠子内脏到处扯挂,有的还噼噼啪啪的吐冒着火苗子,散发出焦臭味和浓烟,血水汇流成溪渠渐渐干涸成紫黑色。
一具具血肉模糊,扭曲怪状的死尸是那么丑陋,那么森怖,又是那么肮脏,横倒坚歪在那里。
面部肌肉一阵抽扭,脸上的稚气越来越少,赵永生的脖子渐渐胀大。
自从三班长牺牲在敌人的乱枪下后,他心里的仇恨和悲愤愈积愈浓,耳边不时回荡起邓建国对他强调过的那两句话,“记住****同志在日记里写的一句话,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无情”。“战场上,狭路相逢,对待敌人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不然会害死自己和战友。”
三班长的遗体就躺在赵永生的跟前,身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弹孔,鲜血已干涸成紫褐色,与衣襟凝结在一起,双手齐肘部以下被削掉了,抛在两三米外。
捡起两条血淋淋的手臂,赵永生蹲在三班长的遗体旁,脸上又浮露出怆痛的神色,三班长的英容笑貌又闪现在他的眼前。
“赵永生,你体质这么虚弱,是怎么验上兵的?”三班长诧异地瞅了瞅正襟危坐的赵永生,又瞧了瞧其他几个三班的战士,他们的表情无不带着疑惑,又望着赵永生,三班长惑然地问道:“你应该不会是后门兵吧?”
“不是。”赵永生略一迟疑后,坦率地回答道:“我是穷山沟里走出来的孩子,家里太穷,吃饭都成问题,我和我弟弟一年连新衣服新鞋都没有,上山砍柴都是光着脚板。”
眼眶湿润,他神情沮丧,泫然欲泣,哽咽着道:“在县城上初中的时候,我穿的衣服几乎全是亲戚送给我的旧衣服,家里太穷了,县城读书生活费太高,我一个月的钱只有十几块,只能一天吃一顿饭,有时候饿着急了就……”
鼻子一阵发酸,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捂着脸,颓丧地低下头去,小声地呜咽,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三班长立马窥测出赵永生是个苦孩子,他也是农村出来当兵的,当然很清楚农村尤其是偏远农村的穷苦生活状况,看得出赵永生跟绝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是为改变生活现状,或者说是为吃得饱穿得暖才来当兵的。
赵永生心里有很多苦楚,只是不便当着众人面倾诉,三班长非常理解他的心情,瞅了瞅其他的战士,均是哭丧着脸,便喟然长叹一声,温言慰勉着赵永生:“赵永生,不要哭,以后训练一定要多卖力气,表现要积极………”
两边脸颊扑簌簌地滴着泪珠子,赵永生又回想起不久前,穿越障碍的训练结束后,在军营附近的小溪里洗澡,三班长观察着他胳膊和大腿上的一块块瘀青的肌肉,肘部和膝盖上的瘢痕,叹息一声,郑重地问道:“小赵,听陈哥说,你来当兵是为了放飞你儿时的理想,是吗?”
赵永生一怔,说又是又不是,回答得模棱两可。
三班长说,你实话告诉我,你来当兵,拼命地训练,真是是为儿时的理想?
赵永生略事一思虑,认真地回答说,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来当兵有两个动机,一是我家太穷,供不起我读书,当兵可以吃饱穿暖,二是我从小就有个梦想,长大后当一名铁血军人,为保卫祖国而驰骋沙场。从我父母的角度来说,我当兵后部队管吃管穿每月还发钱,家里少一张嘴,多少好过点。
三班长半信半疑地问,这么说,你真的没想过转志愿兵,入党提干,长期留部队啥的?
赵永生不加思索,开诚布公地说,没有,我想当个铁血军人,但却不想长期呆在部队。
“为什么?”三班长惊异地注视着赵永生,大惑不解地问道:“我们这些兵大多是社会底层出身,在部队里历尽千辛万苦,说大了是保家卫国,说小了就是为改变命运,创造美好生活而打拼,你却和我们大不一样,为什么?”
坐在溪水里,用手搓揉着膝盖上的瘢痕,赵永生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说到底,其实还是改变命运,创造美好生活,只不过我不选择当兵这条路子,为什么呢?因为当兵只能解决我一个人的问题,为了让全家人都能过得好,我要用在部队里锻炼出来的体魄,顽强的意志和不屈不挠的情神,到沿海去艰苦打拼几年,只要我付出辛勤和汗水,相信会有回报的。
听了赵永生这番话后,三班长眼睛一亮,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他右手一拍赵永生的肩膀,坦率地道:“小赵,我被你的话启发了,我相信你,小赵,将来我俩一起去沿海闯荡一番。”
现在三班长已经为国捐躯,再也不可能和赵永生一起去沿海闯荡,开创事业,赵永生一咬嘴唇,一抹眼泪,神情又变得刚毅起来。
把砍断的一双手臂放在三班长的遗体上,赵永生的眼神里透露出无比炽烈的仇恨和怨愤。
在一个构筑在山体死角的屯兵洞前,躺着一具中国健儿的尸体,背上负着火焰喷射器,看得出他还没来得及发射火焰,藏匿洞内的敌人就抢先开了枪。
张召锋大吼一声,掩护我。
赵永生一个侧滚翻,卧姿出枪,十发一组的长点射,子弹打进洞口内,传来叽哩呱啦的惊叫声。
将一发人员杀伤弹插入发射管,40火箭筒往右肩头一扛,张召锋的右膝一跪,扣动了扳机。
炮尾的喷嘴冲出一大股暴风,张召锋的身子一抖颤,洞内火光一闪,轰隆一声闷闷沉沉的爆炸,又传来一片惊恐又绝望的号叫声。
迅速地解下那战士背上的火焰喷射器,赵永生迎着洞口飞来的碎石块,屈身前进几步,俯身趴下,双腿一分,发射枪朝面前一架,他双眼闪过一道煞光,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唿啦的一声,一条长长的,红扑扑的火龙直扑洞内,在刹那间,洞内变成一片火海。
哎呀…哇呜…尖厉的惨嚎声传入赵永生的耳鼓,凄厉又撕心裂肺,他眉头皱了皱,牙齿一咬,脸皮一绷,又狠狠地一扣扳机,又一条火龙唿啦一下扑入洞内。
火光飞腾,火舌窜舞。
哧哧嚓嚓的声音听来令人头皮发炸,烤人肉的焦臭味夹着浓浓的黑色烟雾从洞里冲出来,和滚烫的热浪混杂在一起,扑在赵永生的脸膛上,看着他的杰作,闻着脂肪燃烧的焦油味,他有种强烈的窒息感,但眼神越来越冷酷犀利。
“把喷火器给我。”
抛下40火箭筒,张召锋对眼前这片地狱烈焰视若无睹,从赵永生手里抢过火焰喷射器,往背上一背,提起喷射枪,扬长而去。
一张俊俏的脸孔上涂满了血迹和污垢,邓建国的双眼布满血丝,但透射出的凛冽杀气,足可以将弥漫在四周的灼热空气冷凝成冰块。
枪口朝上一扬,他左手将一枚高爆枪榴弹塞进GP-25发射路的枪管内,低姿势持握Ak-47冲锋枪,在战壕里东一转,西一抹,眼前出现一个屯兵洞。
在这个屯兵洞的洞口两边,各有一个中国健儿利用岩石为掩蔽物,交替着向洞内射击,洞口里也不时飞出子弹,打在岩石上,碎石块夹着火星儿乱溅。
邓建国定睛一瞧,发现那********健儿的手榴弹携行具空空的,知道他们的手榴弹已用完,便扯着嘶哑的嗓门,大喊一声:“你们快给我闪开,让我来。”
一听喊声,********健儿立即收起枪,各人迅急向一边蹿出几米后,双手抱头扑倒在地上。
一个闪身,邓建国右膝往地面一跪,以平射方式发射枪榴弹,嗵的一声,枪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不偏不斜的钻入洞口内。
刷的一收枪,邓建国转身便是一个飞身鱼跃,嗖的一声风响,他望前纵出三四米,双手抱头卧倒在地上。
轰的一下瓮声瓮气的巨响,洞内闪起一道凄艳夺目的火光,响起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惨呼号叫。
紧接着便是轰轰轰的一连串巨响声,像放连珠炮,又似天边滚过的闷雷,闷闷沉沉,但却挟以撼山拔岳的威势。
地面颤颤巍巍,邓建国的五脏六腑再一次遭受震波的侵害,他心头大喜,知道他打出的那一发枪榴弹钻进洞后又引爆了弹药箱,继而引起连锁反应,威力可谓成倍增长,意外的大收效,想不令他欢喜都难。
大团凄艳的烈焰从洞内冲腾出来,燃烧着碎屑物,炸得四分五裂的残肢断体,在气浪的卷荡下,呼呼的飞出来,像天女散花一般,噼噼啪啪的洒落下来。
一块块烂肉碎骨,一条条胳膊大腿,呲呲嚓嚓的冒着火苗,散发脂肪燃烧的黑烟。
邓建国侧翻爬起身,吐出嘴巴里的泥沙,望着眼前的烈火,烟尘,散落在周围的那些残肢断体,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呼吸一口灌满血腥,火药味,焦臭味的空气,他一拍身上的灰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