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班副一个劲儿地挣扎,撕心裂肺地哭叫道:”你放在我,求求你了,副连长,你放开我呀,我要去救我的表弟,我舅舅就这么一个儿子……”
邓建国猛劲儿压住他不放,扯着沙哑的嗓门吼道:”兄弟,他已经没得救了,他已经死了。”
覃班副听到噩耗后,顿时号啕大哭,额头在地上狠狠地磕碰,摧心沥血地喊道:”老天爷呀!他才十七岁呀!这么小就死了,我舅舅我舅母该咋过哇?他们就这么一个娃,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他,我真该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覃班副是个铁骨铮铮,身躯凛凛的汉子,如此失声痛哭,邓建国听在耳里,心如刀割斧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覃班副才好,只是扯着沙哑嗓子叫道:”冷静点,那么多的弟兄都死了,又不止他一个,想想该怎么去杀小鬼子报仇吧!”
邓建国的视线里全被黑色所笼罩,黑色的硝烟、黑色的人体、黑色的草木、黑色的大地、黑色的天空。
冯文山蜷缩在横坎下面,从步话机员手里抢过耳机和话筒,急躁地呼叫:”团长,我们现在遭到了小鬼子的炮火急袭,赶快请求师炮团展开反炮击,他奶奶的个熊,这帮****的使用了空爆弹,尖刀排伤亡较大……”
须臾工夫,北方的空域里响起了大片尖厉啸音,随即在敌军阵地的纵深方向传来了轰隆隆的炮声。
这是中国炮兵的反炮击,目的在于压制或击溃敌军的炮兵,免得负责地面进攻的步兵遭到敌军炮火的毁灭性打击。
冯文山紧缩的心弦立刻疏松开来,对着话筒,激动而兴奋地道:”团长,太好了,我们的炮兵又开始显威风了,小鬼子的炮兵可又要遭大殃了。”
耳机里,团长粗哑着声音道:”先别高兴得太早,牢山主峰还在敌人的手里,天黑之前必须得给老子拿下来,不然的话,硬骨头七连的牌子可就砸了,你这连长可就当到头了。”
冯文山气冲霄汉,信誓旦旦地洪声说道:”请团长放心,我们七连绝对有信心也有能力拿下牢山主峰。”
他猛然觉得有些不妥,偷眼瞥向旁边,见八连长趴在那里,神情非常复杂,便特别强调了一句:”团长,和我们七连一起进攻牢山主峰阵地的还有八连和九连的同志们,他们也是好样的。”
团长欣悦地道:”好哇!冯连长,三个步兵连由你一个指挥,三营长的位子都被你提前给抢占去了。”
冯文山满脸惨苦笑容,刚想开口说什么,团长语气严厉地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把丑话说到前头,若是不能按预定时间拿下牢山主峰,致使整个战局受到影响的话……”
冯文山打断团长的话锋,嘶声道:”我一个人承担全部责任,如果我还能活着的话。”
团长肃重地道:”你明白就好。”
他说完,立即挂断,耳朵里噼哩叭啦的响起大片静电噪音。
冯文山放下耳机和话筒,长吁一口气,探头向牢山主峰察看。
在他旁边,八连长侧过脸来,目不稍瞬地凝视着他,眼神透露出浓浓的感伤和钦敬之情。
中国炮兵的反炮击一拨高过一拨,越来越迅猛,敌军炮兵也不是泛泛之辈,摆开阵势与中国炮兵展开炮火对决。
霎时之间,数不清的炮弹升空,与空气发生猛烈磨擦,呜呜的响声连绵不绝,来自南北两个方向的尖啸声挤成一团,撕得人们耳膜欲裂。
炮弹如蝗虫那般飞过来飞过去,天地全被爆炸声响给塞满了,人们只觉得耳鸣耳眩,头皮发麻,根本无法分清炮弹的归属了。
冯文山见敌军炮兵遭到己方的反击,已是自顾不暇,无力压制己方步兵部队了,冲击牢山主峰的时机又到了。
他猛灌两口清水,润了润干得起火的喉咙,而后嘶声命令炮排长:”快,准备迫击炮,轰炸敌军阵地纵深。”
炮排长神色极其忧虑地道:”炮弹不够一个基数了。”
“该死,后勤保障总之跟不上战争的步伐。”冯文山稍加思索,绝决地道:”不够也要打。”
炮排长领命,立刻去组织炮排弟兄们架设迫击炮。
邓建国的身体下面,覃班副只感到体内气血翻涌,腹脏捣腾,还在一个劲儿地伤心哭叫。
邓建国腰酸背痛,耳朵里塞满了大团嗡嗡声,像捅了蜜蜂窝。
他刚刚用自创的方法恢复了听觉,大片82毫米迫击炮的射击声,夹着爆炸声闯进了他耳鼓里。
他立时明白,冯文山集中连属重火力,竭尽全力为尖刀排提供火力掩护,就在此刻,忽听身后响起了一声震耳嘶喊:”弟兄们,杀呀。”
邓建国从覃班副背上挪开身子,支起上体,循声扭头望去。
一排长吴涛腾地跃出掩体,右手持枪,沿着倾斜的坡地,屈身箭步冲刺。
战士们在吴涛的带动下,豪气冲胸而起,个个怒目喷火,人人热血燃烧,起身向前拼命跃进。
邓建国心头大惊,因为敌军炮兵虽然无暇向己方步兵展开炮火打击,但空中还有数不清的弹片在到处乱飞,战士们就急不可待地发起冲锋,被弹片击中的可能性极大。
邓建国正想暴声呼喊弟兄们快趴低,耳边又响起一个裂帛般的吼声:”冲啊!杀呀!”
没容他回过神来,三班长那魁实身影越过他和覃班副,一溜风地抢在前面。
尖刀排的战士们变得如狼似虎,凶猛地向主峰突出部的敌军阵地冲去,生与死全被他们抛了在脑后,心里就只有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念头,那就是立刻攻上牢山主峰阵地,和小鬼子们刺刀见红,血肉相搏。
赵永生和覃班副一看这等劲势,立时血脉贲张,翻爬起身,抄起武器,目眦尽裂地向笼罩在钢雨铁火中的主峰阵地扑将上去。
邓建国索性跃出裂沟,屈身快跑几米,身子顺着前冲的势头,前扑卧倒,略事观察后,迅即起身跃进,不出数米,来了个鱼跃,躲进前方的弹坑里,左肘支起上身,探头向敌军阵地察看。
此时,他距离敌军阵地尚还有四十多米,而冲在最前头的吴涛和几名战士已经不足二十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