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文山还是有些犹豫。
邓建国斩钉截铁地道:”老冯,赶快下令,你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在邓建国和八连长期许的目光下,冯文山点点头,立刻下令全体指战员停止休整,检查武器弹药,准备向牢山主峰出击。
由于战场区域山高林密,路少坡陡,负责后勤保障的支前民兵和军工运送来的弹药数量实在太少,敌军丢弃在高地上的武器装备正好为大家提供了最直接,最充足的弹药补充,不少战士索性扔掉56冲锋枪,拣起原装的AK-47冲锋枪。
邓建国见赵永生左手提着一支AK-47冲锋枪,右手把他的那支56冲锋枪搂抱在怀里,瞅了瞅AK-47冲锋枪,还是舍不扔掉他的56冲锋枪,有种敝帚自珍的意味。
邓建国走近前,从赵永生左手抓过AK-47冲锋枪,利索地检查了一下枪,没有发现任何瑕疵,又把枪递还给他,问道:”这枪没问题,咋不换啦?舍不得你的56冲吗?”
赵永生点了点头。
邓建国郑重其事地道:”老乡,这可是原装的AK-47冲锋枪,性能优越,比56冲用着更可靠。”
赵永生瞅了瞅AK-47冲锋枪,把56冲锋枪搂得更紧了。
邓建国微微一笑,指着赵永生的56冲锋枪,说道:”你知道吗?你的56冲是AK-47冲锋枪的仿制品。”
赵永生用56冲锋枪的枪管摩挲着脸颊,执拗地道:”知道,但我还是喜欢我的56冲。”
邓建国见赵永生对56冲锋枪情有独钟,从他手里抓过AK-47冲锋枪,丢给旁边的一个战士,说道:”兄弟,试试这把枪。”
那战士接过枪,立即提枪上肩,瞄了瞄,检查过准星、表尺和照门,又卸掉弹匣,拉枪栓,查验了一下枪膛和撞针,然后装上弹匣,竖起右手大拇指,赞叹道:”牢山湿热多雾,竟然没有生锈,确实比咱们的56冲锋枪好。”
邓建国抿嘴一笑,饶有兴趣地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它的最大优势在于耐高温性强,连续射击三到五个弹匣之后,枪管不会太烫,也就不影响射击的准确性。”
那战士如获至宝地把AK-47冲锋枪斜挎在右肩,左肘碰了碰赵永生,打趣地道:”兄弟,听副连长的准没错,扔掉你那破玩艺儿,整一支AK-47吧!担心呆会儿枪管打红了,射击起来不给力,会被小鬼子给打中的。”
赵永生嘟起两片嘴唇,把56冲锋枪凑到那战士眼前晃了晃,怏然道:”屁话,刚才老子照样用56冲锋枪把打爆了一个小鬼子的脑袋。”
那战士兴味索然地道:”呵,才打碎一个小鬼子的脑袋瓜就好意思自吹自擂,俺都爆了五个小鬼子的头了。”
赵永生脸颊微红,不复气地道:”你才自吹自擂,要不老子及时打碎那小鬼子的脑袋,说不定咱哥们几个都会死在他的冷枪之下。”
邓建国闻言,怦然心动,当即兴味浓浓,急不可待地向赵永生追问道:”你打死的是一个躲在暗处打冷枪的小鬼子?”
赵永生点点头,得意扬扬地道:”那家伙躲在死人堆装尸体以为能糊弄过哥们几个,结果被老子给看出了破绽。”
邓建国心里的疑云顿时冰消瓦解,终于找到了那个抢在他之前一枪爆掉敌军狙击手脑袋的人,只不过令他大惊失色的是,那个居然是身体和军事素质均在全连垫底的新兵赵永生,更使他匪夷所思的是,赵永生的射术水平和对血腥杀戮的心理适应能力都不算强,竟然能用56冲锋枪干掉了一个训练有素的狙击手。
邓建国右手倏伸,食指刮了刮赵永生的鼻子,哈哈大笑道:”我道是雄娃子那小子抢了老子的功劳,原来才是你呀!我的老乡。”
赵永生如坐烟云,不明所以,挠了挠耳根,说道:”副连长,你说我抢了你的功劳,这是怎么回事呀?”
邓建国笑嘻嘻地道:”“不过我也得感谢你,替我省了一颗子弹。”
他想了想,看着神情惊疑的赵永生,正色地问道:”兄弟,你实话告诉我,你当时一枪打碎小鬼子脑袋的时候,心理有什么感觉。”
赵永生挠了挠耳根,低头沉思一下,正想对邓建国反映当时的心理状况,这时,冯文山向部队下达了向牢山主峰出击的命令。
邓建国豪情满怀,右手从左腰后侧拽过AK-47冲锋枪,左手拍了拍赵永生的肩膀,洪声勉励道:”兄弟,我当初没有看走眼,你确实是个好兵,再接再励吧!”
他说完,转身大踏步地去了。
赵永生两边嘴角咧开,心头的成就感见于颜色。
邓建国行进之时,听到C号高地方向炮声隆隆,枪声紧密,知道友邻部队三连正在进攻C号高地,从枪炮声响来看,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敌军的抵抗相当顽强,三连算是碰上了硬手子,仗打得并不比七连轻松,伤亡想必也同样惨重。
七连和八连尚能战斗的人员加在一起,共有一百三十多人,他们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休整,精力和体力恢复了不少,接到继续作战的命令后,立即精神振作,豪气勃发,越过B号高地反斜面向牢山主峰接近。
邓建国、吴涛和张召锋仍然率领由六十多名战士组成的尖刀排打头阵。
三班长、赵永生和机枪手覃班副三人组成了突击小组,抢在尖刀排的最前面。
邓建国身后是吴涛,他现在扒去了上衣,赤膊上阵,两条粗壮的胳膊,一块块黝黑而隆起的肌肉,衬着一挺PKM通用机枪,还有那双寒光灼灼的眼睛,可谓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邓建国老早就窥见出吴涛抱有必死的决心,从他给邓建国一包中华牌香烟的那一刻起,邓建国就更加深刻地领会到他的矢志战死沙场的心切。
邓建国迫切想跟吴涛说句话,问他缘何如此想马革裹尸还?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邓建国隐隐地感到这一仗打下来,七连和八连能存活的弟兄必定寥若晨星,因为这种以硬碰硬,以命搏命的阵地攻坚战,全凭战士们的决死勇气和敢于拼死搏杀的狠酷劲头,灵机变巧的余地可说是微乎其微。
急速行进中,邓建国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弟兄们,见到的是一张张刚毅的脸庞,一双双目光锐利的眼睛。
邓建国看着一个个铮铮铁骨,慷慨赴死的中华勇士,听着一声声粗重而均匀的呼吸,感受着弟兄们甘愿以鲜血和生命来维护祖国领土完整,保卫边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决心,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像数个月以前一样,只身挑战群敌,仅凭一己之力剿除敌寇,夺占牢山主峰阵地,那样就不会有无数年轻的中国男儿埋骨南疆,不会有太多中国家庭承受丧失亲人的巨大哀痛。可是,他虽然勇贯三军,生猛强悍,但是并非神圣,在大阵仗面前,个人力量毕竟是极其有限的。
一条条矫捷而精壮的身影顶着酷烈的太阳,一双双解放鞋踢踏着南疆的红土地。 牢山主峰渐行渐近,突出部战壕里的敌军已经发现了中国进攻部队,机枪手立刻操枪俯仰射击。
冯文山从步话机员那里抓过耳机和话筒,呼叫团部,调用团属炮营的120毫米迫击炮来为尖刀排开路。
邓建国命令尖刀排的战士们散开,找掩蔽物,等待炮火支援。
张召锋弯腰凑近邓建国旁边,蜷伏在炸断的树干背敌面,抹了抹脸庞上的热汗,压低声音向邓建国问道:”小邓,你实话告诉大哥,你现在最挂牵的是妈妈,还是女朋友?”
邓建国心头一阵颤动,稍假沉思,眼角微微湿热,柔声道:”我想妈妈,快两年时间没见到她了,很想躺在她的怀里撒娇,问她要钱请朋友们去舞厅里去唱歌跳舞,去旱冰场溜冰,真的很想。”
张召锋笑嘻嘻地道:”那你就不想你女朋友了?不想和女朋友一起去踏青了?”
邓建国脸孔微红,嘴角挤出惭愧的微笑,苦涩地道:”我还没有女朋友。”
张召锋笑眯眯地道:”咋可能,你仪表堂堂,美如冠玉,一点儿也不比潘安差,追你的漂亮女孩子一定多得数不清才对吧。”
邓建国很想对张召锋说他曾经深爱着一个美丽的女孩,那个女孩和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两人足可称得上是金童玉女,天仙绝配,成为鸳鸯比翼双双飞原本是板上钉钉,无奈他高中毕业后追随父迹,报考了陆军学院,矢志献身国防,在军营里书写铁血青春,而那女孩则念了地方名牌大学,两人从此天隔一方。后来南疆有战事发生,他积极向校方申请,来到D集团军A师直属侦察连任副连长,接受铁与血的战火洗礼,生与死的残酷考验。那女孩不愿成天为他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便写信与他分手,前不久又在大学里谈了新的男朋友,与他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