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邓建国曾数度独闯龙潭虎穴,所向披靡,杀人如探囊取物,如今却变得迟疑不决。 他其实是个舞文弄墨的文艺青年,只是命运捉弄人,被卷入到保家卫国的残酷战争当中,过早的过上刀头舔血,鬼门关前打转的亡命生活,高危险的战斗任务使他时刻面对生死考验,生命时常遭受威胁,他不得不心狠手辣,以命搏命,尚未成熟的心灵经受同龄孩子不曾有过的摧残。纵然如斯,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并非无情无义的人面禽兽,总不免有悲天悯人之心,蓄积在心间的杀气和暴烈不免遭受磨损,是以他见到敌人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惨状,立时恻隐之心大起,一时难以痛施辣手。
邓建国正自心神忐忑,忽地听得西首又传来急促而苍白无力的呛咳之声。
他又是惕然心惊,右手闪电般抬起,右脚后退,身体往右一扭,目光和枪口一齐转向声音的源头。
只见寻丈之外,又有一名苟延残喘的敌兵,颓然仰躺在那里。
那敌兵挣扎着坐起上身,背靠着树干,胸口起起伏伏,嘴鼻的喘息声有气无力,满脸痛苦表情,眼神木然无光,已是生命垂危。
在他近旁还有一个同伴,亦是仰面朝天地躺着,四肢搐动几下,脑袋陡然往右侧一歪,双脚猛地一蹬,两只手掌缓缓摊开,一命呜呼。
邓建国的手枪举起又垂下,在是否要以仁慈的子弹来为这些重伤者解除痛苦的问题上,举棋不定。
这时,背靠树干的那名敌兵嘴角微微搐动,隐然露出阴鸷笑意,右手反手伸到屁股下面,像是在摸什么东西。
邓建国眼明心亮,知道那厮肯定有暗算自己的图谋,当下不管那厮是否真有此举动,心肠狠起,右手迅疾抬起,枪口朝下一压。
铮的一声,撞针猛击子弹底火,那厮胸膛中弹,噗的一下飙出大蓬血浆,他闷哼一声,两腿向前猛力一蹬,脑袋往左侧一歪,上身擦着树干滑倒下去,寂然不动了。
邓建国心头一横,扭头转身,提着手枪,大踏步地走向东首的几名敌军伤兵。
敌人在生命濒临绝境的恶劣情况下,仍不忘寻机反抗,刁悍凶顽的势焰当真惊世骇俗,这在无形当中激起邓建国的怒愤和杀机,是以他断然决定杀无赦,让气焰嚣张的安南小霸王,所谓的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美美地尝尝惹恼中国军人的惨痛后果。
有个伤兵见跟前有条瘦削黑影,正迅步走近前来。他狠命地扭动着身子,向右侧挪移几寸,伸长右臂,去摸旁边的AKM冲锋枪,妄国殊死反抗。
邓建国不再犹豫,右手微微抬起,对准这厮的脑袋开枪射击。
这厮的右手指头刚刚触到枪背带,一颗威力骇人的11.43毫米大口径子弹就钻进他的前额,掀掉他半边头盖骨,红白相间的脑汁稠血,像浆糊一般泼洒向一地的枯叶腐枝。
邓建国没有皱眉,更没有迟疑,立时一摆右臂,掉转枪口,柯尔特1911A1手枪发出铮的一下金属撞击声响。
又一名敌军伤兵胸膛血箭射,在夜视仪的淡绿色视场里,闪耀着黑黝黝的光泽。
邓建国改为双手握枪,置于胸口部位,蹑足前进几步,双臂前送,枪口向下一压。
又是铮的一下声响,子弹击中人体发出噗的一声无奈叹息,仅剩的一名敌军伤兵脖颈被子弹撕裂,脑袋歪向右侧,不再呻吟和挣扎了。
邓建国长吐一口气,心境顿然释怀。
他退出旧弹匣换上新弹匣,右手提枪,转身离开。
他甫始走出两三步远,右脚霍地一绊,碰到了一件硬棒棒的物事。
他心神一凛,疾忙停身止步,低头俯察。
脚下踩中了一条被弹片剁掉的大腿,脚板还套着解放鞋,断腿伤口仍在冒着血泡。
邓建国不禁大为光火,右脚狠起,一脚将断腿踢飞出老远,撞在一棵树干,吧哒的一声响,又跌落到地面上。
邓建国眉头微蹙,双脚加力疾奔,瘦削身影在林木间东穿西插,如清风淡烟,就这么一瞬间,消逝在黑蒙蒙的丛林深处。
邓建国循着事先留下的记号返回之前存身的那棵大树,取回战术背囊,咯嚓咯嚓的几下拆散M21狙击步枪,塞了进去,把背囊背在背后,随即溜下大树,径直向丛林的北面疾步行进。
天边朝霞飞升,晨光绚丽,沉睡了一夜的丛林似乎并不想醒过来,还是那么幽静,那么冷寂,加之树高林密,枝叶藤蔓如浮云蔽日,即使目力奇佳之人置身于茂林深处,也绝难将方圆寻丈范围以外的景致看得真切。
清晨的空气异常冰凉,湿润得甚至可以拧得出水来,白茫茫的晨雾渐渐蒸腾起来,而且越来越浓,四周一片迷蒙,树木在雾幕里若隐若现,极其诡异,令人仿若置身于森罗殿中。
一个敌军士兵举着56冲锋枪,在鬼域似的林子里搜索行进,他的险色极度紧张,极为警惕,眼神中透露着悚惧和惴栗。
俯身行进之间,他身体重心和姿势略微前倾,左脚的脚尖先向前方踏出一小步,去试探地面,解放鞋的鞋头相当轻薄,脚部很容易感应到地面的异物。他确认安全后,左脚后跟落地,踩实地面,方才抬起右脚跟进,靠在左脚旁边,随即再出左脚,步速缓慢之极。
丛林静寂得出奇,一片树叶上悬挂的露珠滴落到下面的另一片树叶上,发出吧哒的一声轻响。
这敌兵竟然心跳加速,而偶尔传来的两声鸟鸣,在他听来又是那么凄厉,那么毛发悚然。
他缓慢行进了十多步远,只觉得这片丛林越来越萧森,湿冷的空气透出砭骨奇寒,也蕴含着无比浓烈的死亡氤氲。
他每往前行进一米,心脏就要怦怦乱跳一阵,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重而急促地气息,额头渗出一颗颗豆大的冷汗珠,顺着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滴,他也顾不着用袖子去抹一把,生怕这样一懈怠,死神大爷的镰刀就会乘机劈向他的脖颈。
此时,这敌兵的左脚尖陡然碰到地面有东西,硬棒棒的,像是一颗木柄手榴弹。
他心脏狂跳如鼓,连忙停步,弯腰低头查看,右脚纹丝不动,左脚慢慢地从那物事上拿开,轻轻地踩在旁边的地面,随即定神朝适才左脚碰触过的地面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