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卡车底下钻出一条瘦削人影,捡起地上的冲锋枪和手电筒塞进车箱内,三两下便将帘布掩得严严实实。此时,一道紫色闪电划裂了漆黑的夜空,那人一下暴露在这一闪即逝的亮光下,但见他脸涂伪装油彩,看不清表情的脸庞僵冷得如块寒冰,一双神光湛然的眸子里闪射出锋刃似的目芒,他就是偷偷渗透进来欲将这座后勤补给站夷为平地的中国侦察兵邓建国。
邓建国身着中国军队罕见的大五叶双面迷彩服,嘴里横叨着一把81式刺刀,一支64式微声冲锋枪甩在腰侧,左手提着一个大背包,里面装满了炸药。
他抬腕一看夜光表,时值凌晨三点整,正是人体活力最低,机能最衰疲,最易熟睡的时侯,当然也是岗哨困顿,警觉性最差的时段,是渗透的最佳时机。于是,他便利用风雨雷电等气候条件,在夜幕的掩护下,如幽灵一般,轻悠悠地在军营里东一拐,西一转,极其娴熟地将一捆捆安装有定时器的雷管炸药放到油桶、汽车驾驶室或者营房门口。
现在,邓建国已经寻索到了敌军的军火仓库,干净利索地解决掉三名守卫之后,在仓房门口设置了一枚66式防步兵碎片雷,并且从窗口向库房内塞进去两捆雷管炸药。
搞定一切后,邓建国只觉心境无比释然,正想溜到军营外面去,呆一会儿欣赏敌人军营石破天惊,烈焰升腾,火光冲天,肢肉横飞,鬼哭狼嚎的惨烈景象,忽然听得左首脚步声纷至沓来,眼角余光瞥去,不远处人头攒动,有数人径直向这边走来,他一看便知是敌人的游动哨,赶紧身形一闪,躲在一顶军用帐篷的暗影里,蹲下身子,将64微声冲锋枪擎在手里,全神戒备。
待得那一拨巡逻哨走过之后,邓建国松了口气,转头一瞥眼间,见这顶帐篷体积很大,心中一动,估计里面定然堆积得有军用物资,伸手一摸背包还剩有三捆雷管炸药,当即决计进去把它们安装在这帐篷里的物事上。
于是,他挑开帐篷门帘一头钻进去,浓浓汗臭味夺鼻狂扑,两耳更是听取呼噜呼噜的鼾声一片。他惕然心惊,疾忙闪身到门口一侧,借助窗栅之中透进来的几缕昏黄光线察看帐篷内的异状,但见十张床铺分别在两侧一字排开,十名敌军士兵躺在床上正自呼呼酣睡。
这些士兵睡觉的姿势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但都睡得相当安稳,全然没有觉察到有危险分子已经溜了进来,正在朝他们虎视眈眈,看得出他们都是些新兵蛋子,不具备老兵油子的那种警觉性和灵敏性,也难怪,邓建国的身形之轻灵,行动之便捷,实为世间罕见,即使资深老兵也不见得能发觉他的潜踪。
此际,邓建国扫视了一眼这些沉睡中的敌人,失望地摇了摇头,便欲离去,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对待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当下一怔,又一个声音响彻在心间:每消灭一个敌人,就会使自己少面对一次死亡的威胁,也为战友多增加一分生存的几率。
他蓦然顿悟:战场上没有公平较量,凡是能致敌于死地的手段或技俩无所不用其极。 心念闪动之间,邓建国的杀机陡然炽烈如山崩海啸,更似可怕的病毒一般,瞬间在全身血管里蔓延开来,只见他两眼闪烁着酷厉得比锋刃还要栗人心神的煞光,帐篷内原本沉闷的空气骤然紧张得令人窒息。
他心下一横,断然决定将这些敌人送进地狱,提前为自己安全撤退清除障碍。
邓建国从嘴里取下81式刺刀,反握在右手里,刀锋迸发出森森寒气。
邓建国身形一晃,摸到旁近一个床位前,上面躺着的士兵半盖着被子,兀自呼噜呼噜地打鼾,正在梦里和家乡的小妹幽会,面对勾魂使者的驾临,毫无知觉。
邓建国犹豫了一下,狠狠一咬牙,左手猛地一把捂住那兵的嘴巴,右手挥刀,锋锐的刀刃沿着那兵脖间,自右向左横向一划,便听扑噗的一声,宛若割破了一层薄薄皮革似的,一蓬血浆如箭一般狂飙激射,溅到邓建国的脸庞上热乎乎的,还带着一股咸腥味。那兵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四肢慢慢僵冷,热血还在向外疯狂标射,咝咝直响。他的颈静脉血管已被切断,再也无法回到家乡去幽会他朝思暮想的小妹了,再也不能和日夜牵挂他的父母团聚了。
邓建国右手握持着血珠子滚滴的刺刀,左手伸到脸上一摸,顿时摸了一手黏糊的血浆,盯着眼前这具气绝身亡的尸身,不期然地打了一个激灵寒噤,持刀右手竟尔抖抖索索的打起颤来。
带着浓郁咸腥味的血腥气四下弥漫,邓建国狠狠一咬牙,如一溜淡烟似的飘身至紧挨的一个床位前,冷眼一瞥,立见床上躺着一个身材瘦矮的士兵,由于光线晦暗,裸眼辨不清那兵的面目,但直觉告诉他,那兵十之八九是个孩子。
此刻,那兵嘴里叽里咕噜的发出几声梦呓,身子扭动了两下,蹬开了被子,露出了下身。邓建国心头一紧,脑海里浮现出两天前被他用尼龙细绳活活勒死的那个孩子兵,带着童稚气息的瘦瘠脸蛋,毫无生气却无限怨毒的眼睛,五官扭曲成奇形怪状,嘴巴暴张舌头朝外猛伸,而喉咙里发出一长串嘎嘎的怪响,令人听之心头发毛……惨绝人寰的一幕在眼前活灵活现,他瞅了瞅手上这把血淋淋的刺刀,又看了看床上酣睡中的那兵,竟然当场怔愣住了,质问自己对敌人大开杀戒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自己会不会沦为一架高速运转的杀戮机器?
不错,军事行动亦是执行法定杀人任务,是一种必要之恶,是迫不得己,但人非禽兽,总难免会有恻隐之心,邓建国不过是个二十岁大的孩子,心理承受力还不是特别强硬,如此近的距离,用利刀抹破敌人脖子,切断敌人颈静脉血管,接着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鲜血狂飙中气绝身亡,而且是在睡梦中浑然不觉地奔向鬼门关,他确实有些于心不忍,方才还炽旺如烈火的杀机就像突然遭到了一大阵猛烈冰雹似的,顿然衰退了一大半。
邓建国心神忐忑,持刀的右手更是瑟瑟抖颤,怔立半晌,始终狠不下心肠来痛下杀手,这时,床上的那个士兵突地动了起来,邓建国惕然心惊,瞥眼之间,只见那兵抽动了两下双腿,翻转了一身子,用手扯了扯被子,盖住裸露的上身,扭了扭脖子继续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警醒的迹象。
这一回,那兵翻了个身,脸孔正对着邓建国一面,颈项左侧朝上,邓建国端详了一下他颈项左侧的动脉血管,又瞅了一眼手里的刺刀,只觉得浑身的杀念如泄了气的皮球那般散失得很快,他咬了咬嘴唇,终于按下杀机,狠不下心来。
帐篷内的血腥气愈来愈浓郁,邓建国长吁一口气,抽手缩回即将挨拢那兵颈侧的刺刀,飘身向帐篷另一边的门口欺去。
他身形如一溜风,眨眼之间便欺到门口,刚欲伸手挑开门帘离开,不料,靠近门右侧的一名士兵被他经过之时身子刮起的劲风惊醒。
那兵的警觉性远远高于其他人,睡眼迷糊中,影影绰绰地瞧见帐篷门口有个瘦削人影,形迹十分可疑,不像是他平时熟悉的战友,同时,有一大股血腥味灌进他鼻孔内,他立时觉得很不对劲,便赶紧伸手到床头边上摸枪,并大声喊道:”谁?”
邓建国惕然一惊,心知自己一时心慈手软,导致形迹败露,大是悔恨,但情势逼迫,只有以杀制杀了。杀念如流星划空般在脑际疾闪而过,他旋身甩手,刺刀电射而出,噗的一声闷响,那个敌兵的手刚刚才碰到枪支,便给锋利的刺刀穿了个透心凉,扑腾一下从床上栽将下来。
这一下仓猝变故当真有如一块陨石击起千重浪,营帐内的敌兵全被惊醒,他们翻身而起,叽哩哇啦的惊声尖叫着,慌促地伸手去抓靠在床头边上的AK-47冲锋枪。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邓建国心存半点善念,立刻右手反手一抄,刷地一下从腰侧拽过64微声冲锋枪,快速提枪上肩的同时,左脚跨前一步,双腿屈膝,右腿跪下,右臂下垂,右手握紧枪把,枪托顶实右肩关节内侧,左臂支撑在左膝盖前方,左手握在弹匣插槽与枪身结合处,整套跪姿据枪动作在间不容发的瞬息间一气呵成,如兔起鹘落般迅捷。
他视线随着枪口指向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快逾流星赶月似的不断变换方位和角度,压在扳机上的食指连续抠动,微声冲锋枪特有的铮铮枪响,紧密而极富节奏感。
霎时之间,子弹击中肉体的噗噗声不绝,八名敌兵纷纷抖缩着赤条条的身体,有的胸膛爆出血箭,有的头部迸裂,脑血四溢,发出凄绝人寰的惨曝,扑通扑通地从床上栽倒下地。
帐篷内活脱脱地沦为成修罗地狱场,一具具赤身裸体的敌尸浸泡在血泊里,火药味夹杂着血腥气刺激得邓建国鼻孔发痒。就在此时,他听到外面人声鼎沸,脚步声频传,军营里的敌人已被惊动了,忽然传来几声轰轰的爆炸,他侧目一瞧,窗栅外火光骤闪,显然有敌兵在慌乱中趟响他设置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