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志的话讲得振振有词,很难让人揣测得出他不过是想到七连这个英雄的战斗集体来镀镀金,为他下一步的升迁捞取政治资本罢了,至于什么铁血情结,精武尚武,保家卫国,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欺人之谈。
他沉思一下,忽地想起什么,便郑重地向冯文山问道:”对了冯连长,明天早晨要进行武装越野训练吗?”
冯文山嗯了一声,刘远志愣怔一下,大为忧惧地道:”呆惯了机关办公室,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吃苦耐劳。”
冯文山忙安慰道:”不要紧,这些天我们都在忙着搞临战训练,强度很大,相当疲累,你在机关呆的时太长了,体力一时无法跟上,不用像我们一样全副武装,带上手枪就行了。”
刘远志欣悦地道:”也好,让我先找一找感觉,磨合一下。”
邓建国心里暗笑道:是英雄还是狗熊,咱们骑驴子看唱本,走着瞧。
古语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这位刘指导员究竟是名符其实的大英雄,还是欺世盗名的跳梁小丑,在日后的训练和战斗中自然会逐渐见分晓的。
夜静更深,三人不再说话,冯文山已经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而刘远志敌国北部则不断地传出喀吱喀吱的响动,看得出他正在床上展转反侧,难以安睡,似乎心事重重,大概是在为明早如何撑过武装越野训练而劳心费神吧?
邓建国抽完两根烟后,倒头便想睡去,不料,恰在此际,一颗心又跳出这环境险恶的战区,飞到千里之外,落进某所大学的校园里,女生宿舍楼前。而这个时候,全体师生早已熄灯就寝,偌大的校园浸沉在晦暝的夜幕之中,四下静悄悄的,静得连一片树叶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一阵清凉的夜风徐徐地拂过女生宿舍楼前的花圃,沁人心脾的花香悠悠地扑进他的鼻孔,顿觉神清气爽,一天劳筋伤骨的疲惫登时一扫而光,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之中。
在这花香沉醉的春夜里,在清幽月色的辉映下,他站在女生宿舍楼前心平气和地等待着,等待起床铃声响起,等待初恋女友走出楼门的那一刹间,等待着看到初恋女友翩然走向教学楼时的情景,姗姗步伐,窈窕身段,飘逸黑发……千娇百媚,倾国倾城。可是这一切离他是那么的遥远,是那么的飘渺,又是那么的虚幻,分明是一种奢求,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臆想。
以邓建国现在这个年龄,仅仅只有一次初恋的情场阅历来讲,对爱情这东西的体会可能远不如冯文山那样有家有室的人深刻,他当然一时还无法理解他身为军人就意味着要牺牲爱情的残酷现实,他所迷恋的女友是贵为天之娇女的大学生,国家未来的栋梁,社会将来的精英,那可是素以吃苦耐劳,勤俭持家而见长的农村女子远远不可同日而语的,军人的地位在这个阶层的人心目当中,只怕要大打折扣,比起在农村当中众星捧月,风光无限的崇高份量来,可说是天壤之别。
他虽然出身将门之家,才貌双全,与初恋女友相配,称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丝毫不为过,但是他选择了军队,选择了军人这个极其特殊的行当,可不仅仅是赤胆忠心,勇猛刚烈,悍不畏死这么简单,也不光是无怨无悔作奉献这么单纯,需他牺牲或者奉献的东西会超出他的想象,其中就包括他的烈火青春,火热爱情。
邓建国搜肠刮肚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满心以为他跟初恋女友是男才女貌,天仙绝配,门当户对,怎么可能无法牵手到永远呢?他在怅惘之中慢慢进入到了梦乡……
雷电交加,细雨潇潇,夜凉如冰。
敌军31FA师后勤补给站沐浴在幽暗的雨夜里,地处深山老林,仅靠两台柴油发电机来供电,寥寥数盏瓦丝灯炮忽亮忽暗,军营在这种晦明的光度照耀之下,格外萧森,格外阴冷,宛如冥府鬼域,十几名夜间巡逻哨更似孤魂野鬼一样在四处游荡。
东南角,一名单独巡夜的哨兵连打几个哈欠,揉了揉胀得发痛的眼皮,耸了一下右肩膀,把滑下去的AK-47冲锋枪往上一送,慢慢悠悠地走到一堆杂物跟前,脑袋朝四周张望了一番,双手连动,利索地解开裤带,掏出那玩艺儿,唰唰啦啦地渲泄起来,姿态倒是很舒畅,可惜他浑然不觉背后有一股无形但却致命的杀机正向他掩近而来。
少顷,他已渲泄完毕,抖了抖那玩艺儿,收进裤裆内,一提裤腰正要拴紧皮带,陡然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脑后有一股冷风正猛袭上来,他心头一紧,便欲转头后看,便在此刻,一只仿佛从幽冥中伸出的手乍猛地托住他的下巴,同时向上狠力一送,另一只手压住了他的头顶,朝后拉了一下,一只坚硬似铁的膝盖猛地顶撞在他腰眼上,他上身顿时痛得跟瘫痪了似的,心里方始明白死神大爷已不期而来,他刚想扯起嗓子大声呼叫,那双手狠力一拧,但听喀嚓一声骨骼折裂脆响,他的呼吸跟着意识立刻消失,脑壳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起来,身子更似一团烂泥一般坍蹋下去,四肢一动不动了。
在他身后乍然闪现出一条瘦削人影,抓住他的后颈衣领将他的尸身拖到杂物后面掩藏了起来,迅即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里,无影无踪。
过得片刻之后,另一处位置上,两名哨兵正倚靠在一辆军用卡车驾驶室的左侧,各自点燃一根烟,尽情地吞云吐雾,蓦然之间,咕咚的一声在暗夜里听来格外响亮,着实将两人吓了一大跳。
他俩稍许愣愕后,倾耳而听,声音传自盖着蓬布的车箱内,显然是其间的物品事先没堆码好,现在掉了下来,砸在箱板上发出的沉响。其中一名哨兵赶紧扔掉烟头,拿出手电筒拧亮,对同伴说了句,一定是车箱内米袋松垮了,我去看看,说完便快步走到车尾,掀开帘布,利索地爬进车箱内去了,接着就传来了几下奇异的响动,随着一声嘎嚓的脆响过后,便即恢复起原有的冷寂。
绵绵细雨拍打着车体,簌簌作响。外面的那名哨兵只道是同伴一不留神,弄响车箱里的物事,便没有在意,自顾自地继续吞云吐雾,良久,他已经吸完了两根烟,见同伴爬进车箱内查看,半晌杳无音讯,只道人家想偷懒躲进车箱里去睡觉,把他一个人丢到外面淋雨,心下大是怫然不悦,挥拳敲打了几下车箱挡板,大声呼喊着同伴的名字,谁知一连喊了好几声,对方一点回应都没有,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掉了一样。他心神一凛,立时感到情况有些不太妙,当即抵肩据枪,小心翼翼地摸到车尾,目光和枪口一齐对准帘布中间的豁口。
他倾耳注目了片刻工夫,可是车箱内毫无动静。他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在一道撕破极西天际的蛇电辉映下,他脖间喉咙管在微微颤动,两眼圆睁,爆射出惶恐的目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珠子。
愕怔一阵后,他心下一横,拿出手电筒打开,含在嘴巴里,然后右手据枪,左手猛地一把撩开帘布,枪口同时指向车箱内,双眼随同手电发出的一束雪亮光芒朝里面搜视,所见的情形令他心胆俱寒,只见同伴正背靠在一堆米袋上,脑袋以一种古怪的角度歪向左侧,两条腿朝前长伸着,显然给人扭断了脖子而气绝身亡。
那哨兵当下意识到有敌人来偷袭军营了,心头狂骇之下,便欲大声呼叫,可是嘴巴又含着手电筒,就在此刻,他陡然觉得脚脖处一紧,有一双手捉紧他两只脚猛力一掼,他脚下不稳,身子一轻,晃悠了一下,扑通一声,跌了个仰八叉,后脑勺重重地磕在硬撅撅的地面上,冲锋枪和手电筒摔向一边,他登时七荤八素,紧接着有一股奇强刚猛的力道拽着他的双脚,呼啦一下将他拖进了车箱底下,随即就是喀嚓一声骨骼碎响声,过后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