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我都找到了。”陈瑞气咻咻的说着话,大手一伸,抓起桌上邓建国沏好的那杯清茶,一扬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下肚去,然后讷讷地道:”副连长的生活标准可不低,你要的那些点心和糕饼在军人服务社里都找不出几样来。”
邓建国一脸坏笑地道:”这么说,你一定跑了不少地方?”
陈瑞喘着粗气,用袖子抹着汗水,说道:”是的,我把县城里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跑了个遍,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些,好像还差一样花生麦乳精和一样蛋黄饼没有买到。”
邓建国见陈瑞满头热汗,脚上的解放鞋上沾满了泥垢,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道:”雄娃子你来去都是两只脚的车吗?”
“是啊。”陈瑞点了点头。
邓建国觉得这小子很傻,给他的钱明显可以坐公交车,他却情愿走路也要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十足的乡下人作派,当下苦笑一下,怏然地对他说道:”你怎么不坐车?难道给你的钱不够坐车吗?”
陈瑞袖子抹了一把汗,把剩下的十几块钱递给邓建国,说道:”去的时候我搭了部队的便车,回来时没碰上有便车搭,我就跑步前进,这样挺好玩的,还省公交车钱。”
集结地兵站距县城至少有二十里地,这小子一溜烟就搞定了,简直让人不可思议,然而这对于负重五十斤,十小时七十公里急行军就当是在地里干农活一样轻松的侦察兵来说是小儿科了。邓建国知道这个庄户孙的体能优势特好,即便没有进行过特殊训练,这二十里路的长跑他也不在话下。
邓建国摇了摇头,把背包往桌子上一放,正要打开,看看自己想要东西是否已经买到了。便在此时,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又吹响了,陈瑞急忙从衣架上扯下武装带,麻利地拴在腰间,宛若弩箭离弦一般地冲出屋门。
邓建国一看手表,时间已到下午三点整,是例行召开誓师大会的时候了,便拉好背包拉锁,拴上武装带,带上屋门,疾步走向操场。
D集团军的两千新兵再次在操场上集合,雄壮的军乐声再度响彻云空,现场的气氛可说是相当的凝重和激越。
队列之中,邓建国昂首挺胸,傲然卓立,目光似箭,一瞥之下,见早上的众位军部领导悉数在主席台上就坐,此外还有两位当地的地方领导干部。他把目光转向主席台的两旁,只见一口口装满武器的大木箱子,整齐地排放在那里,二十名形态威武,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卫在两旁。
邓建国心下了然,那些木箱里全是配发给新兵们的枪支,待誓师大会结束之后,新兵们就能领到枪支了。他偷眼瞥视侧旁的新兵们,一瞥之间,见他们脸上的惶悚神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浓郁了。很显然,他们已然明白,残酷是无法避免的,战争是不可逆转的,他们身为军人,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心情反而渐渐地归于了平静。既然来从军报国,那么随时都要有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思想准备。堂堂七尺男儿身,就算战死沙场也要轰轰烈烈。
看着新兵们的心境越来越坦然了,邓建国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因为他看得出这些初涉沙场的新兵已经在努力克服心头的恐惧和畏怯,开始有了上阵杀敌的决心,开始显现出中华男子汉的血性之气。
领导例行讲话完毕后,邓建国便洪亮着声音,跟着全体将士一起宣誓:”请首长们放心,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不畏艰难,不怕牺牲,坚决不负祖国和人民的重托,坚决打击侵略者,维护祖国领土的完整,保护边疆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众位男儿汉齐声怒吼,那等气势当真犹如万马奔腾,气吞山河。那种声音更如万雷齐鸣,响遏行云。
军地的领导们一看这威武雄壮的气势,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邓建国看到新兵们脸上的惶悚之色明显消退了不少,他们似乎在刚才的宣誓中将郁积在内心里的愁绪随着誓言一齐吼了出来。
宣誓完毕后,D集团军的两千新兵以排为单位,井然有序地领到了配发下来的56式冲锋枪及弹药装具。崭新的肚兜式帆布子弹袋塞满了四个弹夹,后兜装有5枚67式木柄手榴弹,56式冲锋枪锃明瓦亮,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枪油味,枪管前端装着寒气森森的三棱钢刺,新兵们拿到武器装备后,立时觉得有一股豪气正在全身血液内迅速蔓延开来,虚弱的灵魂随之而刚强起来。
晚餐可谓异常丰盛,连五粮液、茅台、剑南春、西凤这样名贵的白酒都悉数闪亮登场了。
军部领导们含着热泪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敬赠了一杯壮行酒,气氛再次激昂起来,全体将士豪情满怀,一饮而尽,一齐将碗摔碎在地上。此等悲壮的气势,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韵味。
当清冽香馥的酒液沿着食道缓缓流进胃囊的时候,邓建国鼻孔里沁着浓郁的酒香,看着新兵们的血液那么容易被点燃起来,心头泛起一阵涟漪,有一种无可言喻的欣喜和伤感。
他望着一张张天真纯朴而朝气勃发的脸庞,心里暗想:这些同龄人已经克服了内心恐惧,抱定了英勇杀敌的决心,只是战火无情,等待他们自己将是鲜血和死亡,等待他们亲人的将是悲痛和哀伤,他们都实在太年轻了,这么早就要浴血沙场,委实太过残酷了。
他转念一想,不仅那些初涉沙场,平均年龄不过18岁的新兵,他自己也才二十岁,也还是个孩子。
邓建国正兀自心潮澎湃,冷不丁地觉得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他立即回过神儿来,回头一看,见严副军长正站在身后,面色慈祥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怔,连忙一靠双脚脚跟,举手敬礼,恭敬地喊了声:”副军长好。”
“你长大了,懂事了,像个军人了。”严副军长欣辛地笑着,拍了拍邓建国肩膀,安祥地道:”最近可好?”
邓建国仍然挺胸收腹,站若渊耸岳峙,铿锵有力地回答:”报告副军长,很好。”
严副军长看到邓建国那刚毅硬朗,铁骨铮铮的军人气魄,心里欣慰之极,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好了,国儿,别那么严肃,我又不是来给你下命令,还是像从前那样叫我严叔叔吧!”
“是。”邓建国洪声应诺一下后,迅即一扫满脸冷峭之色,代之以童稚般的笑容,向严副军长喊道:”严叔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