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嗯了一声,欣悦地道:”太好了,C集团军Y师的华师长是我叔叔,我好久没见过他了,这次休假正好去看看他。”
“祝你玩得开心一点。”王师长朗声笑着,将右手伸到邓建国面前。
“祝王师长身体永远健康。”邓建国顽皮地笑了,右手一伸,跟王师长握在了一起。
当晚,邓建国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中华牌香烟,心潮澎湃,无法安然入睡。
隔着一张办公桌的床上睡着杨志新,同样在大口地吞云吐雾。诚然,他眼巴巴地看着邓建国蒙受不白冤屈,心里特别憋气,猛吸一口烟,愤懑地道:”我开始还以为岳干事是个虚怀若谷,公正严明的钦差大臣,没想到他竟会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不论是非曲直的昏官,我看让他来调查不但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非得把部队搞得乌烟瘴气不可。”
邓建国吐出一个烟圈,无奈地叹息道:”世风日下,人心难测呀!”
杨志新道:”小邓,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为国为民,赤胆忠心,殚精竭虑,换来的不是鲜花和荣誉,而是冤屈和诬害,我真不知道苍天还有没有眼。”
邓建国苦笑一下,心里暗想:忠诚的战士提着脑袋在战场上同敌人拼命,在承受着流血和牺牲的惨重代价,而隐藏在军内的那些敌特分子和奸细却磨刀霍霍,随时都要把刀锋劈向战士的脖颈,想来真令人心寒齿冷。
蓦在此刻,他想起了那些沥血涂志,忠贞不渝,以身许国的普通战士,还有那些明德惟馨,三贞九烈,克己奉公的铁血将军,当下心念疾转,忖道:还好,我们有王师长、李参谋长这样忧国奉公的好将领,还有许许多多赤心报国的好战士。只要有了他们这样一群人,国家便一定有强盛的希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就指日可待。
杨志新尽管与邓建国相处的时日很短,但他已经看出邓建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国家主义分子,更是个强烈的民族主义者。他能理解得邓建国甘愿放弃革命太子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越便利,毅然跳出龙门来到鱼虾世界,义无反顾地同大家一起在战场上沥血涂志,不求功名利禄,只愿精忠报国。
邓建国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在炮山火海里游荡,每一秒钟都面临着千百次肢肉横飞,支离破碎的危险,就像当年那场大血战中的英烈们一样蹈死不顾,血溅五步,从此长眠在南疆的红土地中或抛尸在异国的山野丛林里,尘世中的一切便从此与他毫无瓜葛,他也随之而销声匿迹,就像从来都不在世上存在过一样。除了他的父母和亲友会伤心欲绝,少数肝胆相照的战友兄弟会铭记他的音容笑貌外,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没几人能记得住他曾经在为祖国人民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也就是说他所奉献的一切将会被人们淡忘,甚至还会有势利之力辱骂他是个大傻瓜,可怜虫。然而,他是超然物外的那种人,根本不在乎人们会怎么评价他的所做所为,也不需要人们铭记在心,更不指望人们把他当神明一样供奉起来,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在踏过这条奈何桥之前,能够一切无愧于心,仅此而已。
可是,回顾几千年的中国历史,无数次的自相残杀,太多的莫须有罪名,风波亭悲剧更是莫可指数,多少民族英雄没有倒在抵抗异族侵略的战场上却死在了内部那些奸佞小人的屠刀下,多少先天下忧而忧的忠良之士壮志未酬,多少青年才俊不明不白地成为了野心家争权夺利的冤魂。而如今,强敌环伺,大战在即,却有人搬弄是非,诬陷栽赃,却有人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怎能不让为国绸缪的忠诚战士心寒齿冷?
想到这些令人痛心的事实,杨志新就心胆欲碎,他点燃一根邓建国扔过来的烟,忧戚地道:”这个岳干事牛气冲天,估计王师长和政委也没少受他的窝囊气。”
猛吸两口烟,邓建国呛咳着,说道:”看得出来,这个岳干事很不简单,他不经仔细调查取证就要将我法办,分明是想借调查李参谋长遭绑架一事来扳倒我,只可惜我邓建国不是个善于忍气吞声的人,等打完仗,我能活着回来的话,一定要挖出那个诬害我的奸细,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杨志新想了想,说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岳干事一定不简单,你家老爷子不但是师长、王师长的老首长,还是我们D集团军副军长的老上级,他居然敢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就对你下狠手,足见他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杨志新说得不错,就家庭背景厚实程度来看,整个D集团军都没几个人能跟邓建国望其项背。这个城府极深的岳干事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想了想,邓建国道:”杨连长,你在军区机关大院里干过警卫班长,接触过不少军区里的干部,多少对这个岳干事有所了解吧?不妨向我透露透露。”
弹了弹烟灰,杨志新坦率地道:”关于这个人的来路,我也不甚了了,只知道他以前是在D集团军B师当宣传干事,官儿也就是个正营级别,也没听说过有什么骄人的战绩和杰出贡献,不知道凭什么关系调到军区政治部,还舒舒服服地当起了正团级别的干部。”
嗤笑一声,邓建国鄙薄地道:”果然不简单,地位上升得比坐火箭还要快得多。”
杨志新道:”你还在敌境孤军奋战,他就率领调查小组来我师调查李参谋长遭绑架的事了,调查小组白忙活了一场,什么头绪都没有,他就留下来继续调查这档子事。上次你在敌国北部同31FA师特工部队周旋的时候,我应弟兄们的强烈要求,组织小分队秘密潜入敌后搜寻并助你一臂之力,他竟然推三阻四,以种种理由横加干涉,使大家无所做为,眼巴巴地看着你跟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敌人殊死搏斗。”
哂然一笑,邓建国凛烈地道:”怪不得他会轻信谗言,原来他早就在怀疑我有问题了。真搞不明白,我与他素昧平生,更谈不上有利益冲突,他凭什么要如此对我?恨不得立马就扳倒我,这样做究竟意欲何为?”
稍许忖思后,杨志新若有所悟地道:”你是在疑心岳干事跟敌特分子有勾结?”
点点头,邓建国忧愤地道:”不错,当今世上,道德沦丧,良心败坏的奸佞之徒大有人在,他们为了一己私利不惜铤而走险,不择手段,只要能满足个人的狼子野心,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伦理纲常,道德法纪。所谓的爱国主义精神,民族精神,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杨志新慨叹道:”是啊!当今世上,真正铁血尚武的军人不会太多了,我们或许太念旧了。”
他稍加思索,意味深长地道:”整个国家和民族缺乏血气之勇和铁血尚武意识,仅凭我们这些战士来爱军精武,实在显得力所不逮,我想这需要我们下一代人多努力,我们这一代多引导,从而唤起更多中国人的血性。”
邓建国听到他这番话,感慨良深,扔掉烟头,又点了一根烟,猛吸一口后,吐着袅袅烟雾,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怫然道:”现在岳干事却要将我扳倒,可是又抓不到有力的把柄。他无法将我以叛国投敌之罪论处,就搬出了违反军纪,个人主义,破坏我军荣誉,损毁我国形象等理由来扼杀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堂而皇之地把我送上军事法庭或赶出军队。这样以来,不就替敌国人铲除了我这个心腹大患,拨掉了我这颗毒牙了吗?”
“我也有同感。”杨志新颔首,很苟同邓建国的臆想,说道:”是的,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丛林侦察兵高手,眼下我军正值用人之际,他恨不得置你于死地的确是在干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其用心很值得怀疑。”
这些年里,敌军的小股特工部队对我边疆的骚扰异常猖獗,使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而我戍边部队又对这些狡狯刁悍的特工人员束手无策。若想有效地对付这些熟悉丛林战,形如狡兔的家伙,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用比他们更加刁钻精悍,更精专于丛林战的侦察部队去跟他们玩猫鼠游戏,各师直属的侦察连无疑就要担当起这个重任。然而,侦察连战士的丛林作战技能可不是无师自通的,必须要有精通丛林战的行家能手来训练他们,还要在实战中磨练才能逐步提高。否则,肓目提倡革命英雄主义,大无畏牺牲精神的话,将会以牺牲无数士兵的生命为代价。尽管我们从不缺乏打过丛林战的战士,但像邓建国这样经验老到,精明干练的顶级丛林侦察作战奇才可就难得一见了。
D集团军即将对敌军实施防御作战计划,摧毁其在我国牢山地区苦心经营多年的距点。各师直属侦察连又是尖刀部队,当然迫切需要邓建国这样在敌国丛林里打得敌军超级王牌31FA师的丛林变色龙特工部队丢盔弃甲,人仰马翻,扰得敌军高层寝食难安,老羞成怒的侦察兵高手来扮演领头羊角色。
眼下形势严峻和急迫得火烧眉毛,D集团军即将在这场特殊战争大放异彩,各师直属侦察连的丛林侦察作战训练也到了攻坚阶段,然而岳干事却要在这种时刻把A师侦察连乃至整个D集团军独占鳌头侦察兵奇才调到一线步兵连里去打那种直面枪林弹雨的阵地攻防战,可谓居心叵测,怎能不让人怀疑这个岳干事跟那些敌特分子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这当儿,杨志新愤激地道:”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勾当都能干得出,我看岳干事对你的怨府极深,那双隐藏在暗处的黑手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邓建国猛地把抽得还剩下半截的烟头摔在地上,目眦尽裂道:”这件事我也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无所作为的,我邓某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是我查出姓岳的跟敌人勾肩搭背,蓄意诬害我邓某人的话,不管他背后有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撑腰,我都会第一个将他开膛破肚,凌迟碎剐,让像阮世雄一样不得好死。”
邓建国嫉恶如仇,在对付国家民族的敌人之时,断然不会心慈手软。这一点,杨志新是心知肚明的,知道他绝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言出必践的。倘若姓岳的真要是站在国家民族的对立面,明珠暗投,残害忠良的话,邓建国定然会为国为民为自己索讨公道的。
沉思一下,邓建国接着道:”李参谋长遭敌人绑架一事扑朔迷离,如今我又被奸佞小人诬害,岳干事想以违反军纪,擅自行动,极端个人主义等托词把我军法从事,我是越来越坚信我以前的推断和臆测,虽然有很多地方经不起推敲,但我仍然肯定我们内部出了奸细。”
杨志新悱恻地道:”只是这个奸细太过高深莫测,隐藏得丝毫不露破绽,调查小组把师里所有的干部军官都查了个遍,整个A师所有连级以上的干部军官都被调查过,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真叫是云深不知处。”
邓建国无奈地叹息一声,有点儿心灰意冷地道:”难道就让他从此逍遥法外?”
杨志新呼吸变得颇为急促,沉思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慎重地道:”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你今后必须得谨言慎行,小心提防姓岳的见缝插针,我看他把你搞到一线部队去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我明白。”邓建国当然清楚自己是个灵活机动的丛林游击战高手,而阵地攻防战并非他的强项。
他想了想,身子猛然激灵了一下,似乎冷不丁地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他郑重其事地对杨志新说道:”杨连长,明天你告诉弟兄们,就说我调到B团七连是工作需要,不久还会调回来的,千万不可将这事的真相让他们知道。”
杨志新愣了一下,心领神会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担心弟兄们知道事实真相后会闹事,会替你打抱不平。”
嗯了一声,邓建国凝重地道:”是的,尤其是林平和陆大伟,这两个小子平时就很莽撞,我真担心他们会意气用事,一时冲动捅出大漏子来可就大大的不值当了。”
“你走了,咱们侦察连可就缺了一条胳膊了,论起丛林侦察作战来,我那两把刷子没法拿得出手。”杨志新非常担忧,要是没有了邓建国,侦察连的丛林作战训练就只能是瞎子摸着石头过河了,他忧虑地说道:”弟兄们的单兵素质虽然已经达到了令人欣喜的水准,战斗力不容置疑,至于丛林侦察作战方面,还需要实战来磨练,可问题是你这个侦察兵高手不在了,由我单独来抓战士们的丛林侦察作战训练,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手忙脚乱。”
邓建国脸庞上浮露出些许自豪的神情,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道:杨连长,你多虑了,弟兄们的单兵军事素质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们目前所掌握的丛林侦察作战技能足以应付师团级战役性侦察任务的需要,只是欠缺实战磨练而已。你要对他们有信心,抓紧时间,尽力多寻找机会与兄弟部队的侦察连搞几次对抗演练,尽量贴近实战角度,多巩固几次,上了战场自然而然就游刃有余了,我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
杨志新听了邓建国的心得体会,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邓建国也不再说话,陡然感到身心空前的衰惫,这种衰疲,这种困惫,已然超过生平任何一次高强度,超难度的军事训练,甚至盖过了他在敌国北部丛林里与敌人连续浴血厮杀,亡命奔逃,毫无喘息所带来的倦乏。他头脑一阵晕昏,渐渐的,不知不觉地进入到了睡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