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随喝声,他右手刷地翻起,立掌如刀,右臂甩出,掌刀劈面砍向徐帮成胸脯,快如星驰电掣,令人猝不及防。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徐帮成腰肢灵活地一扭,上身侧倾,脑装斜偏,趋避动作便捷之极,邓建国的掌刀堪堪地擦着他胸襟直劈而下。
徐帮成毫不稍停,迅即一个侧身滚翻,向左首翻滚出两三尺远,一骨碌翻爬起身,如行云流水般干净利索,绝无半点涩滞之感。
邓建国缩臂收手,心头大悦,微笑道:”臭小子,你比想象当中进步得更快。”
徐帮成双手连连拍打着身上的枯叶灰土,向邓建国笑嘻嘻地道:”这就叫严师出高徒。”
邓建国道:”你的身法确实比以前大有进步,看来以你的资质天赋和勤奋苦练,再假以时日,超越我目前的功力火候是极有可能的。”
徐帮成脸庞登时露出羞涩之色,摇头道:”副连长,你说我很会奉承人,我看你非常善于激励人,我这两把刷子那能跟你比,刚才要不是你左肩膀有伤,身体衰惫,出手速度比起平时身心状态良好的时候,差了一大截,那一掌我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躲得过去。”
徐帮成很有自知之明,深知适才邓建国猝然出手发难,目的在于试探他近些天来,大脑反应速度,身体闪避动作是否勇猛精进,故而只是随手出掌劈击,远逊于与敌人展开生死肉搏时的凌厉刚猛,加之眼下的邓建国被左臂刀伤传来的巨痛,连续浴血苦战带来的身心疲累折磨得死去活来,功力相较平时自然更是大打折扣。
“油腔滑调。”邓建国忽地觉得背脊骨传来一阵生疼,脸颊肌肉不禁微微抽搐几下,他右手反手揉了揉背部,强颜微笑地对徐帮成道:”说实话,我很看中你们土家族的兵。”
徐帮成搓了搓手,神情诧异地望向邓建国,纳罕地道:”副连长,你说你很看中咱们土家族的兵?”
邓建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徐帮成大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杨志新听到邓建国这么一说,亦是心下疑惑,侧头注视着邓建国,目光透露着期许,迫切想听到答案。
邓建国一本正经地道:”因为土家族人世代生活在大山里,常年累月与群山相伴,打猎为生,不但锻炼出强健的体魄,还练就出精妙绝伦的攀爬技术和狩猎本领。对于我们经常在山岳丛林里执行军事任务的军区侦察部队来说,土家族还有苗族的战士是最适合当侦察兵的,因为他们天生都是攀岩越壁的能手,只要稍加军事训练,就可锻造成出色的丛林侦察兵。” 徐帮成听到邓建国对他们土家族战士大加称赞,心头喜不自胜,兴冲冲地向邓建国竖起右手大拇指,说道:”副连长真是广见博问,学富五车。”
“你又耍贫嘴了。”邓建国故意板着面孔,横了徐帮成一眼,嗔道:”臭小子,给你一片阳光,你就灿烂,看我回去不好好治治你。”
徐帮成脸膛登时露出一丝惶悚,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跑开,生怕出言不逊开罪了副连长,回去之后可就没好果子吃。他可不想半夜睡得正酣时,突然被副连长强行拉到荒郊野地或者乱葬坟堆里去训练狙击潜伏,更不想穿着厚重的小四叶双面迷彩服,带上全套武器装备去游完四五千米。
杨志新也竖起右手大拇指,对邓建国渊博的学识才智钦羡不已,在他心目当中,邓建国年纪轻轻,但才华踔绝,不仅勇贯三军,能征善战,而且极富学问,见解独到,是个不可多得文武全才,而中国民族若想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国军队若要发展壮大,立足于不败之地,必须得吸引更多像邓建国这样文蹈武略的青年才俊投身于军队,把他们的热血青春,智慧和才能贡献给祖国的国防事业,否则的话,没有强大的国防力量为后盾,中国的和平崛起,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只能是空中楼阁。
杨志新目光钦敬地凝望着邓建国,由衷地赞叹道:”小邓你真是了不起,不愧是陆军学院的高才生,国家民族的栋梁之才,军队的希望和骄傲。”
邓建国揉了揉隐隐生疼的背部,嗔怪道:”老杨,你别跟野猫子那小子一样对我极尽吹捧好不好。”
杨志新笑呵呵地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的勇气,智慧和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自从数年前邓建国蒙受不白冤屈之后,早就变得功成不屈,淡薄名利,刚才徐帮成的称赞夸耀已足以令他聊以自慰,现在杨志新又对他叹绝赞赏,不免有些不耐其烦,便灵机一动,话锋陡转,揉搓着背部,佯装怏怏不悦地道:”老杨,别光顾了夸赞我,你的身手也很不赖,下次下手轻一点,我差点就被你踹断了脊椎骨。”
杨志新脸孔立时浮露愧色,心下陡生愧痛和歉疚,急忙关切地问道:”小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让我看看,有没有踹伤你的脊椎骨。”
邓建国摇头晃脑地道:”老杨,别担心,我再怎么不济,你就是施出全力,想要一两脚踹坏我,那是绝不可能的,要不大家也不会称我为魔鬼尖兵了。”
杨志新见邓建国若无其事的样子,知道以邓建国那如钢似铁的身子骨,自己纵然全力以赴,也绝难一脚踢伤他,何况刚才那一脚只用出七成力道,顶多只是让他痛上好一阵,绝不可能伤及筋骨,便即心下释然。
邓建国看到徐帮成和林平已经是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劲头,知道他俩的皮肉伤已然痊愈,心头大感释怀,冷不丁地想起同样在上次任务中负伤的******陆大伟,当下连忙向杨志新问道:”对了,老杨,******那小子现在咋样了?他不是爱出风头吗?怎么不让他参加小分队?”
杨志新道:”马伟正牺牲了,我让他兼职爆破班的班长,他现在担子重,加上一排最近的军事训练成绩一直落后于二排,搞得他焦头烂额,所以我没有叫他参加小分队。”
邓建国心想:怪不得一向喜欢风头浪尖的******会缺席本次任务,原来是一排近来的军事训练不给力,加之他又兼任爆破班长,工作负担,思想压力过于繁重,令他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故而不得不放弃这次实战磨砺的机会。这小子不但打起仗来奋不顾身,悍不惧死,而且在工作上更是拼命争先。自己没有看走眼,这小子确实是个兵王,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慧眼识珠,及时把这小子从普通步兵连挖进侦察连,挽救了他即将终止的军事生涯,他必定会因为污言秽语顶撞营部教导员的恶劣行径而被开除军籍,卷起铺盖灰溜溜地回老家去种他那一亩三分地,或者跑到山西去钻煤窑,一个兵王就此被平民百姓的枯燥生活磨灭掉了锐气,豪勇和斗志,完全沦为凡夫俗子。究其原因,既是这小子粗鲁莽撞,冲动易怒的性情所导致的结果,也体现出中国军队管理体制落后,法制观念缺乏,官僚主义者大量存在的种种弊端。
这一刻,邓建国蓦地想起舍命替杨志新挡子弹而壮烈殉国的马伟正,当下黯然神伤,心如刀绞。
马伟正奋不顾身地替杨志新挡住敌人的子弹,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向世人诠释了同生共死,相儒以沬的战友情谊,这种战友情谊是世界上最珍贵,最纯真,最完美的感情,是以性命相托的,是血浓于水的,是惺惺相惜的,是天长地久的,更是无与伦比的人间第一情。
邓建国神情怆然无比,声音凄切地向杨志新道:”老杨,骏马已经为国捐躯,他的父母可好?”
邓建国这样一问,杨志新的脸庞立时现出委顿之态,当下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恸的叹息,脑袋低垂下去,半晌缄默不语,只是不住地哀叹,显然悲痛之极。毕竟马伟正是为救他而牺牲的,那种唇齿相依,生死相托的兄弟情谊怎能不让他这条钢铁汉子感怀至深?又岂不能不令他伤心欲绝?
这一刻里,他肝肠寸断,无比惭怍,无比愧痛,真怨恨自己当时为何要一时得意忘形?为何如此麻痹大意?如果不是自己掉以轻心,把身体暴露在敌方狙击手的枪口下,马伟正就不会因为救自己而惨遭不测,一个血气林平,年富力强的小伙子也不会英年早逝,一个家庭也不会去背负丧失亲人的无限悲苦与怆痛。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是多么令人痛彻心腹。
邓建国深深地理解杨志新的心情,知道他定然会对马伟正的壮烈牺牲而深感自责和愧疚。在当时那种危急关头,若不是马伟正眼明手快,挺身而上,凭借血肉身躯为他挡
住敌人的子弹,牺牲的人必然是他,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侦察大队一连该怎么办?邓建国能挑得起这副担子吗?
马伟正为了国家和军队披肝沥胆,成仁取义的英雄壮举,可说是天人共鉴。
杨志新缓缓地抬起头来,两眼泪水涟涟,喉咙一阵搐动,用略带悲咽的声音说道:”马伟正的父亲来部队了,什么要求都没有提过,只是向部队要走了他儿子的部分遗物和大半骨灰,坚持要把儿子带回家乡去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