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月的天,一般不是烈日肆虐,把大地搁置于一个大烤炉中,烤得即使春风吹又生的小草都耷拉下了脑袋;就是在如黑夜般的天幕上划过一道一道光的长龙,窗户都被哄哄声震得跳跃起来。可今天的天气却是另一番景象。不知是好还是坏,天与地之间似乎挂着一块用了多年的绒毛毯,而雨就像是绒毛毯上脱落的绒毛,飘着,浮着,好像在考验着大地上渴望甘霖的万物的耐心。道路两旁的小树与花草,犹如盛装的仪仗队,在欢迎着来报到的新生,一直伸向教学楼大厅。
站在大厅里,苏瑞哲没有停留,就像赶集的人,虽然走进了校园,却不知道校园是怎样的,哪怕是轮廓。苏瑞哲通过楼梯的传递,来到了3楼,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一本书页都起了毛的初二课本,边走边看。
真是够可以的,连去教室的这点距离,苏瑞哲都抓住分秒看书,看的还是与高中生身份不协调的初中课本。
一阵嘻哈声犹如海啸般席卷而来,把正在书海中畅游的苏瑞哲惊醒。苏瑞哲不情愿地抬起双眼,眼神中透着反感,失望。目光落在了高一(2)班的牌子上,苏瑞哲抬手揉了揉双眼,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块牌子上,迟疑了片刻,双手合上书页,抱在胸前,走进了牌子下的长方形空间。
“咕咚”一声中,苏瑞哲整个身躯卧在了地上,而被他压在鞋带处的一双白色女士运动鞋也迅速地收回到课桌抽屉下的空间。
“哇噻,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咯!”一声不知是兴奋还是恶搞的喊声,打破了瞬间的宁静,就像深夜里的鼾声,令人心生不悦。
苏瑞哲腾地站了起来,手指间传出关节磨擦的声音。苏瑞哲侧脸盯向那双运动鞋的主人,眼神恶狠狠的,像一头被激怒的雄师。
水与火一直以来是不相容的,所以神话中才有不舟山被撞倒之说。可万事都没有百分百的绝对,奇迹往往会在没有概率的情况下出现。
苏瑞哲透亮得如水晶般的眼球上闪现出一个披肩长发的女孩。女孩有着不多见的方形中略带瓜子形的脸,淡淡的红晕被白如雪的肌肤映衬着,犹如一片白皑皑的雪中盛开的一抹红梅。长而微弯曲的睫毛下是一双美丽的眼睛,犹如微风中摇摆的芦苇旁汪清可见底的水泊,芦苇倒映在水泊中---鼻坚挺,如雄鹰高高凸出又弯曲的嘴。两片小而殷红的唇如两颗精致的樱桃,唇上的唇线,让人想到绘画中的隐线,更显唇的凹凸有致。
女孩眨巴着双眼,舌头调皮的在两颗樱桃之间伸缩,甜美的梨窝浮现在粉嫩的脸颊两旁---
刚烈又暴躁的火遇到了温柔,可爱又灵动的水,只得开次国际玩笑了。
苏瑞哲的双眼恢复了平静,却又是很明显的冷,似乎被它扫过的空气都会瞬间凝固。轻拍掉书上的灰尘,苏瑞哲走向了自己临时的座位。
天公还真好玩,昨天阴雨绵绵,把大地清洗了一遍,今天却骄阳似火。这可把今天军训的高一新生们害苦了。也许天公老人家觉得青少年必须经受一些苦难教育吧!看着学生们一个一个的晕倒,教官心软了,一声令下,全体休息。军令如山倒,令声刚下,同学们条件反射似地冲向不远处的桶装矿泉水,就像饥饿的猛虎看到了一只只美味的小羔羊。水足渴解后,哪管得上地上是烂泥巴还是水,纷纷使出千斤坠的神功,瘫坐在地上。苏瑞哲蹲在一棵小树下,捡起一支树杈在地上划出了一串阿拉伯数字的组合。划着划着,他抬起了紧锁的眉毛望向远方,整理下思路,以求柳岸花明又一村的效果。
哎,书固然要读,知识也必然要有,可如苏瑞哲的读法,着实可悲。毕竟一个人的成功,除了知识以外,身体,修养,社会人脉与为人处世等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不远处的操场上,一个女生挺立着直线般的身躯,正一步一步地练习着正步走。看着女生的身姿,苏瑞哲的脑海不禁浮现出国庆阅兵的场景。人的思维也真奇怪,一下在南极,说不定下一秒又到了北极。突然,苏瑞哲由欣赏、敬佩掉进自嘲、愧疚的深渊,还来不及看清那女生是谁。
教官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同学们不情愿地撑起散架了的躯体,走向教官所在的地方集合。苏瑞哲也走向了教官,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刚刚在练习正步走的女生。此后,苏瑞哲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了那个女生身上。而正是这有意无意的目光,却改变了许多,甚至改变了苏瑞哲人生的大半。
艰辛而漫长的一周军训结束了。也许,对于有的人,并没有多大影响,过去如何混日子过,现在依然如何混日子过,在教室大声喧哗,自认为多了不起,孰不知是哗众取宠的笑料而已。但对于苏瑞哲来说,他知道了今天生活的来之不易,更加体会到了古时开明君主必须让自己亲自躬耕一亩三分地的深意了。
看着眼前一个个如非洲黑人似的学生,班主任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捕捉到的微笑。接着,排列座序了。毕竟社会必须要有秩序,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也许座位对于学生们来说很重要。这时,同学们因为关注班主任嘴里的座位排序,才看起了班主任的庐山真面目。
班主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不是僵尸吧,怎么看不出有肉,除了皮也许就只是骨头了。脸是僵硬的,如雕塑一般,永远就一个表情,一副别人欠了他很多钱不还时的模样。戴着一幅眼镜,很厚的镜片,厚得让人无法看清镜片后的东西,深不可测。
这就是冷面阎王胥定昆,传说他从没有笑过,怎么成了我们的班主任呢?有的人在窃语。
听着那几个这些天最吵的人的话,苏瑞哲朝他们的方向“哼”了一声,透出一鼓蔑视、不屑。然后笑着望向了讲台,方才知道班主任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轮到了苏瑞哲,他被安排在了教室中间靠走廊窗户这边的座位上。整理完书本,座位也都全安排好了。苏瑞哲望向黑板,准备着听课。可也奇怪,冷面阎王竟然走出了教室,难道他不是冷面阎王?
“喂”,苏瑞哲感觉前方似乎有股气流吹动了自己的头发,抬头一看,把苏瑞哲脸都惊红了,红色液体似乎要融化掉苏瑞哲的脸皮,奔涌而出。只见一个女生正眨巴着双眼看着他,女生的气息他都能深切地感觉得到。这么近的距离不说,要命的是女生前额的青丝有几缕正好搭在苏瑞哲的头发上。难道头发也有性别之分,不然何来异性相吸?
看着呆楞的苏瑞哲,女生笑了起来。
“我叫唐晓晚,你是苏瑞哲吧。那天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进教室,所以脚没放好,把你绊倒,真不好意思!”女生双手作揖。
苏瑞哲呢,耳朵似乎聋了,头一垂,目光落在了书桌上英语课本上“LOVE”这个字符上。
女生一看,一只手举在苏瑞哲书桌上方的空间里,似乎即将与桌面一起发出啪的声音。
“大家都和自己前后左右的同学简单交流下了吧,那好,今后大家就要彼此学习,生活啦。现在开始上课。”说时迟这时快,耐人寻味班主任的到来,让唐晓晚的手在空中划过,落在了她自己的书桌上了,免除了苏瑞哲书桌的皮肉之苦。
下午考了一场试,苏瑞哲用了50分钟时间完成了答卷和检查的过程,然后走上了讲台,考卷一放,还没等老师回过神来,就走出了教室。提前跑到食堂,忙他的去了。真是个怪人,既然是一个争分夺秒读书的人,考起试来却那么迅速交卷。这还可不说,交完试卷他竟然直奔食堂,真是天下无奇不有。
由于提前到食堂,苏瑞哲也提前来到了寝室,往床上一躺,眼一闭,休息了起来。真享受,只不过苏瑞哲嘴里却在尽力压抑着中药的苦味。
“吱”,室友张群野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害怕自己制造出很大的噪音。
“对了,我们寝室怎么会有热水瓶的呢,谁买的?”苏瑞哲坐起身,看着张群野手里的热水瓶问道。
“这---这热水瓶是唐晓晚和彭青青给的,并且是每天装好热水送到楼下保安室,然后由我去提回寝室的。”张群野就像从未被主人问及,到突然听到主人和自己说话,有点结巴地说着。
“她们---?”不知是何故,苏瑞哲只说了这么简单的一句,不过目光中却透出一股波澜。
“对呀,她们说要我每天叫你用,可没机会和你说,所以大家就沾了你的光,天天可以泡热水脚了。”
“噢---”苏瑞哲的回应更简单了,可目光中的波澜却更大了。
苏瑞哲的手举在空中,落向了座位前的身影,可快碰触到那个身影时,那只手又缩回了空中。如此这般几次之后,那只手还是轻触到前方的身影。
唐晓晚回过头,看着那只手的主人,目光四溢,犹如遇到阳光的水晶,折射出万道光线。毕竟这是唐晓晚在无数次主动与苏瑞哲交流都似与木头人交流之后,苏瑞哲第一次主动找唐晓晚。
“这个--”,苏瑞哲从另一只手中递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看着那张被汗水浸渍得有点发黄的纸条,唐晓晚笑了起来,“是情书吗,你写给我的?也不用张好看点的纸,小气鬼!”
“我---不是情书,是白纸,只是---”苏瑞哲应该在渴望自己是千嘴神了,看着自己湿润的手指不知所措。
“什么,是情书?那我收下了!”唐晓晚嘻嘻哈哈地取过纸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瑞哲,回过了头。收起笑容,唐晓晚很小心地拆开纸条看了起来。
第一次,苏瑞哲知道了什么叫心不在焉,体会到了字在眼中过,脑中了无痕的滋味。
“喂”,正在挣扎中的苏瑞哲被清脆的一声“喂”唤过神来,望着一脸笑容却瞪着眼的唐晓晚。
“喂,给!”苏瑞哲的一只手被一只软如棉的手握住,由于太光滑,苏瑞哲自己的手似乎要从那双软滑小手中逃跑。手指被掰开,一张同样整齐的纸条被重重地摁放在苏瑞哲手掌中心。
苏瑞哲颤抖着铺开纸条,一行并不秀气却有力的字符映进眼帘。
“好你个小气鬼,木头人,连情书都不会写,就:谢谢你的热水,这样吗?算了,不逗你了,没什么好谢的。我和彭青青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我们想帮你,成为你的好朋友,行吗?”
苏瑞哲用小刀在笔记本上小心地划出一张纸,写到:我的事?帮我?
哎,看样子唐晓晚失言了。如苏瑞哲这般刻苦读书的人,肯定是心存大志的人。而这类人也最心高气傲,受不得他人同情的。你看,苏瑞哲就只揪住“我的事”和“帮我”了。
这下,就看唐晓晚如何回答了,稍有不慎,就得变成怒狮嘴里的羊羔咯。
唐晓晚回答:“是,你的事,不过一时半会说不清,对,帮你!”
晕死,唐晓晚真完了。
苏瑞哲写下这些回答:“那好吧!不过我们还是做笔友比较好!”
什么,没搞错吧,苏瑞哲竟然同意与唐晓晚做朋友。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往往外表冷傲不羁的人内心是最脆弱,最孤独,最渴望关爱的吗?
就这样,唐晓晚与苏瑞哲每个晚自习都在纸条上交流着,畅所欲言,直到期中考试的前几天,苏瑞哲突然不回唐晓晚的纸条了,不知道是在为期中考试做准备还是其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