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开始做梦了。在我头顶上是又大又圆的月亮,也许是应了那句月是故乡圆的话,反正我在老家看到的月亮就比较大比较圆的。我之前说过我家老房子在村中央,据说从我爷爷往上数三代都是地主,我太爷爷还当过县太爷,我们村的村中央实际上是一个占地好几亩的古老宅院,在几十年前也算是“豪宅”。据说是我爷爷的产业,只是在几十年前的某革中被瓜分了,我爷爷成了地主。我爸和我几个叔伯也从那天起就比人低一等。是标准的在凄苦中长大的,到了我们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穷三代了。
刚才不是说到我爷爷的“豪宅”被瓜分了吗?后来我爷爷和我奶奶领着我爸他们几兄弟是在自个家原先的猪圈里生活的,那个猪圈后来在我爸他们分家的时候就分给了我家,所以我也是在那个猪圈改成的房子里出生的。
说到我家的历史我好像就啰嗦了,我还是先打住吧,还是先说说我那个梦,我呢就梦到我站在村中央的巷子里,当年我爷爷家应该是真的土豪吧,通往宅院的路都是用统一颜色的鹅卵石铺成的,两条路靠墙的地方水渠,上面用石板盖着,半夜的时候站在屋子外边就能听到清晰的流水声,哗啦,哗啦的。我说过,我怕黑,怕静,怕听流水声,就算那晚上我的梦里有个好大的月亮挂头顶,我也还是怕。
在农村,有月亮的夏夜也是很明亮的,这种亮带着朦胧,带着一种苍白。一切的绿色到了此时都是黑色的。所以人们会觉得夜晚是毫无生气的。
我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也许是小时候听我妈说过太多鬼故事所以对月亮其实没啥好感,记得最清楚的一个鬼故事是这样的,我妈说一个人死后其实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等到满头七的那天他从坟墓里爬出来往家走,到了家门口却怎么也打不开门,他喊家里人开门也没人理他,他又觉得手黏黏糊糊的,于是他就去洗手,这个时候他就借着月光看到他手上的肉一边洗一边掉,肉掉完了,就露出骨头来,这个时候他就开始哭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死了。
听我妈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大概还很小吧,我觉得死是很可怕的事,人死了就等同于被人抛弃了,被人遗忘,被拒之门外。月亮带来的光也不过是让人看清自己死后的孤单。所以我也不喜欢月亮,就算我小时候因为什么事要夜晚出去,我也总会抬头谨慎的看看天上的月亮。
那天我在梦里也是那么小心谨慎地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在月光下呆站着,没有理由没有目的,我们的村子我懂,我知道往东去是我们的小学,往南去有个小卖部,往西去是大马路,往北去是一片稻田。我小时候在还没搬到镇上之前也在那片稻田里流汗又流泪。
我站在那,准确的说是我家看房子的门口哪也没去,后来我听到不知道是谁家的大摆钟敲了三下,然后我听到我家的门嘎的一声响了,我看到我妈开门出来了。
我应该还是在梦里的,但是我妈却似乎看不见我,我觉得她绕过了我,然后朝着北边去了。我就跟着我妈一块去。嘻嘻在梦里好奇一把不犯罪吧。
我跟着我妈,我看到她手里提了个篮子。到了村门口一颗苦楝树下我妈停下了,她拿了个小铁锄在苦楝树下挖了个坑,然后拿出果品点心,还有一壶酒,摆齐了开始拿香纸来烧,一边烧一边念叨着什么。烧完纸钱我妈又拿出一件小衣服来烧,我仔细看了看,那好像是我小时候穿过的一件旧衣服,我纳闷了我妈这是要干嘛给一棵苦楝树又是上供烧纸钱又是烧我小衣服。
我妈一边烧我小衣服一边说:“收了吧,收了她当个女儿吧,以后她年年年来给你上供烧香,收了吧,收了她这个女儿吧……”我妈唠唠叨叨就几几句,还边唠叨边磕头。看到这我明白了,我妈这是要给我找棵树来认干娘。在我们那认树当干娘的事也是有的,但是都是还小的时候就认,像我这样都二十了还来认都超龄了,也不知道人家这棵苦楝树稀不稀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