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曦那晚匆匆回了淑恒宫以后就一直称病有一段日子都没有出过门,她上次在桃园见到公西廷枫逃回去以后也是有一段日子没有出门,他就像是一个噩梦,每每在梦里面受了惊吓她真的需要好长时间去冷静醒悟。
她也极害怕在她还没有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意外之前再见到他的尴尬,她讨厌也害怕那一双好像能将万物都装进去的眼睛。
她装病以后就天天窝在寝殿,偶尔看看书晒晒太阳,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因为真的太无趣了。
今日是夏季的最后一天她见天上太阳不毒辣也不惨淡就带着亦冬出了淑恒宫,想着夏天的花开的最好如果连这最后一日的夏花都错过了,那就又要等上一年了。
御花园湖边的亭子里远远的就传来了许多人的欢声笑语,她以前在寺观里的时候最爱热闹,可是回宫以后她觉得宫里的热闹真的只是表面上的笑容,渐渐地也就不怎么喜欢热闹了,那种人声嘈杂的地方她向来不喜欢去。
可是今日当她看到湖边凉亭里的人时,她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过去与他们同乐。
苏子扬一身玄色的锦袍坐在凉亭里同公西廷逸和公西廷皓谈笑风生,他不穿战甲的样子是比较温柔的,总让人觉得没有那么的遥不可及。
廷逸手舞足蹈的对着苏子扬说着些什么,苏子扬听了以后也乐的弯起了嘴角,他很少笑,就算是偶尔对长曦笑一下也只是做了一个僵硬的面部表情罢了,从来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微笑过。
看着亭子里的她手里的丝帕在不知不觉间被她的双手绞紧变形。
“公主,你怎么了?”亦冬看到了她的异样上前柔声问。
“没事,我们走吧。”她将完全变形的丝帕藏进广袖里抬脚就要走。
“小七既然来了,那就一同进去坐坐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迎面撞上了被内侍推着正准备去凉亭里的公西廷枫。
他故意把说话的声音提的老高,似乎是想说给凉亭里的人听,而凉亭里的人也闻声也很是时候的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她慌乱的瞅向凉亭,本来坐定的苏子扬已经起了身,双手负在身后朝着他们颔首问好。
“二哥,快过来。”公西廷逸对着站在岸上的公西廷枫凭栏招手。
“走吧。”公西廷枫对着愣愣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苏子扬的长曦招呼。
她本来并不想搭理公西廷枫继续向前走,可是他却回头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苏子扬也在,你不过去我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胡说什么。”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也许只有面对她的时候他才会对苍白无力的人生展露一丝丝的兴趣。
公西廷枫说完以后被是从推着朝着湖边的凉亭而去,她甚至都觉得是不是上辈子欠过他什么,完全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她使劲一跺脚只好愤愤的跟了上去。
湖边凉亭的石桌上里摆了很多精致的点心,看起来并不像是出自宫廷膳师之手,她挑了公西廷枫和公西廷皓之间的石凳子坐下,苏子扬坐在她的对面,廷逸坐到了紧挨着苏子扬的地方。
“子扬哥哥,苏伯母做的糕点可真好吃。”廷逸很高兴的夸赞着桌上的点心,拿起一块就喂到了苏子扬的嘴边。
他先是犹豫着不动声色,然后廷逸又将点心递的近了一些娇嗔道:
“子扬哥哥。”
苏子扬这才张嘴把糕点吞了进去。
公西廷枫见他二人行为亲密,打趣似的露出浅浅的笑容道:
“子扬和四妹青梅竹马,如今感情也这般亲密无间,不知苏家打算何时迎娶我们四妹呢?”
廷枫这话一出口长曦本来快要放好的的茶杯忽然‘哐啷’一声,毫无预兆的打翻在了石桌上,杯里的清茶漾了一桌子,沾湿了盛着糕点的瓷碟底盘。
“长曦你干什么?”廷逸立马站起来将近处的几盘糕点端起来,生怕被茶水弄坏。
“对不起。”长曦慌张而起,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桌上的残局。
她这几年来做事一直小心谨慎,很少出这样的丑,今天却因为一句话而将茶杯打翻,这还是那个经过六年的磨砺长大了的她么?
苏家子扬真的就这样能影响她所有的思维么?她小心翼翼却还是在他面前出错,如此这般卑微的说着对不起。
“都在干什么?还不过来收拾,等着各位主子动手么?”公西廷枫看到她的反应,无名的火气从心底里窜了出来,看着她这样在苏子扬面前手忙脚乱的样子他真的不知道该嘲笑还是苦笑。
宫里的婢子和内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火大的二皇子,他的喊声着实将众人下了一跳,守在一旁的婢子赶紧上前收拾。
她被亦冬搀扶着退出了原本的座位,婢子过去替她收拾座位。
她今天本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纱裙,起身后才看见衣裙也已经被顺着桌子滴下来的茶渍染得不像样子。
亦冬掏出秀中的手绢弯着身子为她擦拭着身上的茶水。
一旁的公西廷皓斜眼看看了忙乱着的主仆二人,翻了一记白眼道:
“你这个麻烦精就不能小心一点吗?”
她这才抬头看了看坐在圆石桌周围的人,大家都在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廷逸一脸的愤怒,无声的咒骂着她的莽撞失礼。
苏子扬也在看着她,两道剑眉微微蹙着,虽然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应当也是在责怪她破坏了本来欢乐的气氛。
在苏子扬面前如此狼狈的她一瞬间她觉得苏子扬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射过来的冷冷的剑,将她所有的骄傲都射的碎了一地。
“我先走了。”
她强忍着眼里就要奔涌而出的泪水,拂过亦冬在她身上擦拭着的手,提起裙摆朝着凉亭出口的方向就跑开了,脚步声踩在木桥上噔噔作响,脚步飞快而凌乱就像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凉亭里本来欢乐的气氛因为长曦翻茶这件事而被破坏,大家各怀着心事散了。
她一路跑的飞快,亦冬虽然紧紧跟在后面可还是追丢了。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件守卫和侍女极少的偏殿门口,她精疲力尽扶着门边的廊柱缓缓滑倒坐在了地上,再也忍不住,她抱起自己的身体眼泪像是决堤的湖水一样流下来。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在苏子扬面前出了丑被嘲笑而难过,还是在为了那句青梅竹马,谈婚论嫁而难过,再或者是在为公西廷枫话里强迫着她入凉亭而恼怒。总之眼泪就是抑制不住。
她还记得上次这样酣畅淋漓的哭泣是当年被父亲禁足并且连累恭惠妃去了掖庭的时候,之后她一直很坚强,不管是装着还是真的总之就是没有再哭过。
如今为了一个这样遥远,甚至都不相干的人她居然这样难过。
一想到这里她更加的委屈,坐在汉白玉的地上将自己抱紧。
后廷某殿内的一个角落,少年负手在身后临窗而立,淡漠的目光冷冷的看着远方的天空。
“主子,她正躲在一个偏殿的廊上哭。”身后的黑衣男子对着窗前的少年禀报。
“嗯。”少年淡淡的回应。
“主子,时间不多了,你什么时候行动?”身后的黑衣男子追问。
“下去。”淡漠的少年忽然厉声呵斥。
黑衣男子怏怏的收起到了嘴边的话,抱拳行礼之后退出了殿内。
殿门开了又关上,少年依旧一个人临着窗子站立,悠远的目光凝视着远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