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客栈,慕白给我打开门,一边关门一边问我:“怎么一副快哭了的模样?梁凉找你说了什么?”而华川素来冷静的眸子也充满疑惑地将我望着。
我咧嘴笑了笑:“你们别紧张啊,我没事,即便有事也是好事。”
我从袖袋里取出锦盒给他们看:“活壤,她送给我了。”
慕白睁大眼睛:“为,为什么啊?”
华川不说话,从我手中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确实是活壤。”
我挨着华川坐下,趴在桌子上的瞬间整个人骤然泄了力气,晕晕乎乎的,而他微微蹙眉道:“喝酒了?”
我胡乱点点头,闷闷地说:“她说她要出征了,她要亲自上战场,守卫大梁国土和百姓。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华川安抚地摸摸我的头发,低声说:“对她来说这是好事情。”
“是呀。”我枕着胳膊,歪头看他和慕白,“活壤到手,我们可以走了。今天就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听到他温柔应我:“好。我与慕白兄略略收拾一下东西,你先睡会。”
我确实困了,“嗯”了一声,又忽然想起我不能睡的,我还有任务。梁凉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情,我要帮她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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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苏幕遮的时候,却看见苏云也在替他收拾行李,而护卫们也在忙着装箱,然后往马车上抬。
我有些诧异:“你们也要走了?”
苏幕遮正在妥帖收拾筒中的书画,他淡淡抬眸看我一眼,道:“已经没有留在颖城的必要了。况且在下国内出了些状况,边境战事吃紧,是该回去了。”他言语坦荡,嗓音温和,恍惚间仍是初见模样,是那个风度翩翩气质优雅的玉公子。
其实不管归根结底是谁的错,昨日之事诚然是我给他惹了大麻烦,而他对我如此客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倒叫我有些讪讪的。
我沉默许久,方道:“可是你还没有得到活壤。你在颖城停留半月,为的就是活壤,你的双腿。”
他的动作停下,忽然笑了:“为了我的双腿,我筹谋了六年,等待了六年,可是经昨日之事,我已再无拥有活壤的可能。而我也忽然发现,坐在轮椅上六年,我似乎早已习惯,也早已忘记行走的感觉,这样也是不错的。如此说来还是要感谢黎姑娘,使我一夕之间能够坦然面对已成的事实,不再有执念。”
他顿了顿,又说:“只是黎姑娘所提的交易之事,在下怕是做不到了。姑娘其实不妨去找公主直言求药,给出些条件做交换,兴许什么也不用给,她就会愿意将活壤送与你的。她其实一向很好。”
他以为我是为了交易之事来找他的。
其实也算是。
我说:“我正为此事而来,却不是与你的交易。”
“是吗?”他淡淡道。
我平静地说:“早上她将我叫到宫里,与我说了许久的话,你想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抬头深深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眸:“她将活壤送给了我,并没有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只是希望我把昨日想要与你交易的神药给你。你说得对,她一向很好。”
说着,我将细白瓷瓶递与他,而他怔怔地从我手中接过。他低头看着手心中的瓷瓶,低沉的声音似有些颤抖:“她要你把药给我……她为什么?”
我笑道:“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毕竟若换了是我,只怕将你剥皮抽筋的心都有了。可她说与你的这段露水情缘匆匆开始,她希望可以完整收场,治好你的腿,就是她想要的仪式感。自此以后,她与你再无瓜葛。”
“完整收场,再无瓜葛……”他低头喃喃重复我的话,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捏住瓷瓶,像要将它捏碎。
而我已经准备离开:“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与慕白、华川也即刻就要离开颖城,不论如何,此番还是多谢苏公子半月来对我们的照拂。若不是苏公子慷慨友善,当日我们都找不到客店下榻。苏公子,我们本该成为朋友的。”
半月时光,恍恍惚惚,似经了半生那么长。
他静静开口:“在下,一直视黎姑娘、慕白兄和华川兄为朋友。”
我回头看他,眼神淡淡:“那不知苏公子视大梁公主为公子的何人?”
他自然没有回答。
我笑了笑:“是了,是我多事,如今再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不过,公子既视我们为朋友,且这半月来诚然对我们不错,我便作为朋友,再告诉公子一件事。”
“大梁公主已经动身前往边境,即将亲身带兵与你苏里国雄师对抗。她说若不如此,无颜面对大梁皇族和万千百姓。她还说,日后若与你、与你的人战场得见,你们不必对她手下留情。”我偏着头看他:“你们会手下留情吗?”
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反应,静静地坐成一尊雕像。
而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响在身后:“黎姑娘,出兵攻打大梁的军令,并非是在下所颁。”
“是吗?”我轻声说道。
他所说的是真是假,我却再无力气去分辨。
推开房门的刹那,午后和暖明媚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将我裹在其中,一点一滴地驱赶着我身上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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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南蕖宫中。
一只灰扑扑的男妖精恭敬地向上位之人禀报:“尊主,昆仑神女已经顺利得到活壤了。若待她集齐五行元素,尊主的大计只怕……”
宝座之上的紫衣银发男子慢条斯理地往口中送了一盏猩红的酒,嘴角勾起邪魅笑意:“慌什么?水之华和活壤,就当是本座送与她的礼物罢,先叫她高兴两天。”
男妖精将头埋得更低:“一切尽在尊主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