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先站在城头,只见他银盔银甲,盔缨随着寒风飘散,披风猎猎作响。身边是雄壮如犀的孟兕,也是一身重甲,显得格外威武。
公孙先一边眺望敌阵,一边用手指弹着石砖,只见城下这乌泱泱一片髨头。刘经,乐有,单经都在城头之上,看着敌军人多势大,皆是面带忧虑之色。
只听得城下传来阵阵汉语,这不由得让城上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城上的汉人听着,我乃乌丸小王那楼,识相的就献城投降,不然打破城门,鸡犬不留。”随着声音,公孙先找到了说话的人。只见得这个乌桓人竟然束发,而且穿着汉人服饰,如果他不在一群乌桓骑兵里,绝看不出他是乌桓人。那楼白面无须,一张脸上带着阴狠之气,绝不是什么善茬儿。
刘经听罢,竟然开口调戏道:“哈,你这一身打扮,莫不是我汉家弃儿?我的儿,如何围攻你父亲我的城池呀?”
此语一出,守城将士兵卒全都哈哈大笑,气氛不再那么紧张。公孙先心中暗道,我这个二叔当真是好算计,一个笑话,就化解了众人心中的恐惧感。
那楼听罢,恼羞成怒,说话间搭弓射箭,银芒一闪,羽箭便射向刘经。
公孙先一闪,瞬间用手接住羽箭,然后拿在手中朝那楼晃了晃,咔嚓一声,折断了,用血红的双眼射出犀利的精芒,而后又仰起头来用鼻孔看着他,嘴角上挂着鄙夷的笑容。而后做了一个大拇指朝下的动作,虽然在场的人都没见到过这个动作,可是很明显,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极具嘲讽挑衅性质的动作。那楼看到这个动作,脸上一阵青紫,嘴角微微抽搐。
“好,少将军好手段!少将军威武!汉军威武!”单经振臂高呼道。
“少将军威武,汉军威武。”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喊声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这一来二去,守城的将士们不但不怕了,而且士气大涨。那楼勃然大怒,对着公孙先嘶吼道:“城上之人,可敢与我一战?”
“你这蛮子,不配与我家少将军一战,单某与你一战。”单经憋的太久了,他甚至都忘记了怎么骑马,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单叔叔,我与你掠阵。”公孙先带着孟兕紧随其后下来城楼。
单经带着人马,摆开了阵势,一脸兴奋的他,连环铠甲擦得锃光瓦亮,手里开山大刀寒光闪闪,座下一匹黑色骏马,不停的嘶鸣,仿似知道主人心中所想,身后旌旗之上,写着一个“单”字,随风飘扬。
公孙先带着孟兕跟着后面,五十白马义从紧紧贴着自家少将军。个个心中跟明镜儿一般,主公临行前可是交代了,要是公子少根头发,有自己好果子吃。别说公孙老爷子那一关,就是公孙瓒也不能放过他们。再加上公孙先刚才展示了空手入飞箭的本事,让这白马义从们从心里服气。纵观整个幽州,这白马营的骄兵悍将服过谁呢?
单经挥刀叫阵:“兀那蛮厮,来吃你单爷爷一刀。”虽然武艺不高,可是知道把握时机,这就是战斗经验。
说时迟,那时快。马快刀沉,朝着那楼就是迎面一刀。只见那楼不慌不忙,提起挂在马鞍桥上的铁矛,横在面前,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
单经一看,心说:这是要硬接我这一刀,嘿嘿,这小蛮子,等着吃苦头吧。单经在幽州诸将里有个名号,叫做:单一刀。听名字就知道,这头一刀最厉害。
“当啷”一声,金属铁器碰撞出刺耳的噪音。只见那楼堪堪接住了单经最猛的一刀。那楼两膀一叫力,把大刀就架出去了。单经往后倒退,攥紧刀柄,心中一惊:呵,这小蛮子,有点手段。那楼提起铁矛,单手往后一背,虎口发麻,心道:这汉家将军,好大的力道。
这二人心中都盘算,谁也不敢先动手了。其实那楼的本事比单经大,可是这挨了一记单一刀,心里犯怵。单经也知道,自己就这点本事,心里很清楚,如果一刀拿不下,那对手肯定比自己强。就这样二人骑在马上在阵中兜圈子,谁也不愿意先动手。
孟兕可看烦躁了,嘴里直嘟囔:“公子,这两个人当真无趣,兜甚的圈子?”
公孙先点点头,示意可以去。心中想到,这单叔叔陷入窘境,不妨助他一助。
孟兕催马飞奔,直冲那楼,他的兵器是一条生锈的铁链,在马上哗楞楞直响。据说这是当年锁大鼎的,后来被孟兕硬生生拽了下来,整天拿在手里旋转把玩。今日公孙先问他兵器的事情,他跑回家里,翻箱倒柜把屋子里弄得一团糟,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这么一条铁链。
那楼手下一名豪帅见对方来人支应,挺枪跃马要抵住孟兕。孟兕一声暴喝,铁链往这名豪帅的方向一扔,铁链划破空气,“哗楞楞楞”阵阵响声之后,这名豪帅就被铁链子困住了。“哈哈,你给我回来吧。”只听得孟兕这么一叫,随手一抖,铁链捆着这名豪帅就拉到了孟兕面前,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脸吃惊的乌桓豪帅看着铁链,指着孟兕,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城墙之上的守城兵将,各个高声喝彩。公孙先见孟兕率先阵斩敌将,双腿一磕座下凝霜马腹,双刃枪往前一挥,高声喝到:“全军冲锋!!”公孙先一马当先,直取那楼。
那楼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嘴里吐出一句乌桓语,应该是撤退的意思。
这么一大阵乌桓突骑,最起码有几万,被几百兵马追着打。城楼之上,刘经、乐有二人,激动的抱臂欢呼,喜极而泣。乌桓人欺压辽西百姓多年,今日里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公孙先带着人马追杀,犹如恶狼进羊群,秋风扫落叶。
手中双刃枪大杀四方,前后左右都是重重枪影。就像毒蛇的毒牙一般,所到之处,轻轻一点乌桓人当场毙命,脖颈处涓涓细流的血孔。
长矛,硬弓,快马。这是白马义从的标配,五十人在公孙先的带领下,显得格外兴奋,长矛突刺,拉弓射箭,每一秒钟都会有一个乌桓人死在一匹白马前。身后还有五百士卒,也是使出全力,来发泄对乌桓人多年欺压汉人的仇怨。
有的不知死活想要抵抗,都被孟兕一铁链砸烂了头颅,红白之物尽出,红者,血也。白者,脑浆也。巧的是,这红白之物洒落到另一名乌桓人的髨头上,顺着流了一脸,这名初上战场的乌桓小哥儿,一瞬间就疯了,失心疯一般的发出恐惧吼叫声。
公孙先不幸的看到这一幕,又加上周围的血腥之气,不禁胸中一阵不适,好像要呕吐,他赶紧稳稳心神,把这感觉压了下去。乌桓人丧了胆,这一切让勇猛善战的乌丸突骑不知所措,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也从来未曾尝过恐惧的味道。
白马,赤瞳,双刃枪,哦不,还有那铁链。又黑又长的铁链给乌桓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以至于后来不听话的乌桓小儿都会被恐吓:不听话,黑铁大蛇就把你卷走吃了。
那楼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如何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现在可好,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他心中还在纠结,若是当时下令强行进攻的话,也不会如此狼狈了吧。
我要还击!那楼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黑粗长的铁链一瞬间甩了过来,生生折断了他狼王旗的旗杆。
那楼看着自己的王旗折断飘落在地,也是一头一脸的冷汗,仿佛被凉水浇灌了全身,毅然决然的再次用乌桓语高呼撤退。五百五十人,追着三万的乌丸突骑杀了一整天,直到他们退出了辽西平原。整个辽西平原飘散着血腥气味儿,雪水跟血水混为一谈,野狗横行,秃鹫悲鸣。
公孙先在乌桓人的营帐前立马观看,这惨不忍睹的平原之景。幽州天寒地冻的,凛冽的寒风如刀一般割着他麻木的脸庞,他用手搓搓脸,自己提醒自己还活着。
是呀,我不杀乌桓人,就会被乌桓人杀,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
活着真好!
“阿兕,你怕死吗?”公孙先不回头,问身后的孟兕。
孟兕刚从乌桓人的营帐里翻出来风干的羊腿,啃得正香呢。
“死?死不怕,怕饿。”孟兕吐字不清,嘴里嚼着筋道的羊肉,呜啦说道。
公孙先笑着看着孟兕,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也饿了,咦?你这夯货,又偷嘴啦?”
“哈哈,公子,我给你带了一个呢,这个肉可嫩着呢。”孟兕哈哈一笑,满脸嘚瑟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羊腿。
看得出这是羊羔腿,孟兕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他很细心,特地挑的羊羔腿,肉质很好。
公孙先看出了孟兕对自己的关心,心头一热。
“走,阿兕,公子我带你喝马奶酒去。”
“真的,爷爷从来不让喝酒,早就想喝了。”
“走,今天让你喝个痛快。”
“嗯嗯,哈哈哈”
………………
这种颇具童趣的对话,在萧杀的寒风中显得别有一番味道,仿佛辽西平原上的乌桓尸体,跟他们二人无关一样。这一年公孙先十岁,孟兕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