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羽掀开被褥下地,赤足着地,冰凉地触感如她此时的心境,她正需要这份冰冷保持稍纵即逝的理智。
睨眸凝视面前的人,从容不迫悠悠道:“佩服,你还知道什么呢?”
与之前的畏畏缩缩截然不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裳羽丢下装傻充愣的伪装,即使在危险面前她亦可坦然自若。
知道多少!云之缈默默想了一下,天大的事与裳羽无关她都不关心,与裳羽有关就算再细微的事,不想知道却也清楚。
如同这次的事,裳羽和越梓龙应该早有达成某种协议,陷害水秦枫,离间他与族长的关系,并在这次厮杀中帮裳羽解决她身边的不安因素。之所以不杀哑女恐怕是因为她是萧晗郗的人,所以捡回了一条命,但经过这次的惨痛历险,哑女再也不能为人所用。
事态发展至今,一切和裳羽有关,坐视不理的话,真的,很难!
“知道多少不重要,做了这么多,事到如今你该怎么办?是继续逃避下去,还是选择面对,事实证明逃避改变不了任何问题,越梓龙既让你离开就不会再帮你,我劝你还是回去,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闻言,裳羽只是觉得好笑,笑颜如花,眼睛却是冷若冰霜,冷冷说道:“你总说我在逃避,逃避什么?我是你们水巫族将来的族长,北丘护国女巫,地位尊贵,更有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不要以为知道点事就能威胁我,少自以为是,可能活得更久。”
裳羽见来人少许的沉默,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眸与她平行了视线,近距离触及这双眼睛她才发现这双漆黑的眸子似有似无浮现白翳,裳羽顿时心惊不已:这人看不见!不对,从白翳浅淡程度来看,这双眼睛的主脉被外在因素堵塞,只要打通压迫视觉经脉的瘀阻,是可以恢复视力的。这个人即是巫族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能治好,这双眼睛虽然明亮但也确实瞎了,可她为什么不找人治好眼睛呢?
裳羽转念脑海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只有一个原因,这人是主动放弃看见的权力。不可能吧,世上怎么有人希望自己瞎呢!
让她更为懊恼的是被这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竟有种心虚的感觉。
瞎子而已,眼神比常人还要锐利,一个眼神似乎蕴含深意,会说话的眼睛!
确实,裳羽听出来人言语中的转变,口吻不再轻描淡写,话里带着严肃:“少族长要逃避的不正是世人难以企及的尊崇地位!回乡祭祖不假,拜完祖宗,老族长就把族长之位传给你,而你顺理成章成为族长,正因为你继承了水巫族族长,北丘君主才会委以重任把女巫之位交给你。所以你害怕了,怕承担女巫背负守护北丘的使命,这个位置无法避免与外邦接触,因为在你潜意识里拒绝与外邦北缈敌对,在你看来北缈依然是割舍不掉的过往,你很在意他们对你的看法?”
“可笑!我为什么要去在意那些人?”
听了这番话,裳羽实在忍无可忍,脸红耳赤,怒斥否认被扭曲的事实,更是一怒之下裳羽抬腿踢出干脆利落的一脚。
没错,她是决定不再用蛊伤人,不代表任人宰割,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忍耐的底线,简直欺人太甚!
然而,恼羞成怒谁说不是因为别人说中了事实呢!
面对徒然的出手,敌人反应比她出招快,不见多余动作微微侧身便躲开了攻击,裳羽一击落空,收腿迅速挥出一掌,招式衔接毫无间隙,只是掌力绵柔,攻击力度有限,了解这一缺点的她,早已在掌中暗藏芨英散,双掌直击敌人面门,就算武功伤不了,中了芨英散的毒就算不死也得睡上几天。
裳羽双掌直击来人的面门,口鼻更容易吸入芨英散,无臭无味呼吸之间就能把人放倒。再次出乎裳羽意料,这次敌人竟然不闪不躲,在她以为计划成功的时候,眼下划过一条长臂,单手化解她的招式,制住她施毒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在她俞府取穴,点下。
瞬息功夫裳羽便觉得心神急促,浑身没力气,免力支撑一会,最后还是站不稳跌坐地上。
一招制敌!裳羽花容失色,虽然武功不是她的强项,再不济也不能糟糕到这步田地。
还是对方的武功不是她能比的!
奇脉诀,善以脉络制敌的一种高深武学,外人鲜少知晓,因为这是一脉相承的独门秘诀。
巧合的是,她知道!
裳羽愕然抬头,黑巾蒙面下只看见一双俯视她的眼眸,以及那收袖的皓腕。
再也无法冷静下来,脸色煞白,裳羽顾不得许多,发狂般的说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奇脉诀?只有,只有北缈云氏一族才有的绝学……”
北缈,是的,小时候见过,一定是他回来报仇了。
声音哽咽,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窒息的感觉,一行清泪划过脸颊,裳羽断断续续说:“你是给他报仇的吗!如果是,我不会还手,你杀了我吧。”
啪!一声脆响回荡在静谧的空间里。
裳羽捂着脸,一双大眼凝着泪在眼眶里打转,云之缈眸中蕴含冬月寒朔,沉声道:“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你即已学会卜筮经的驱蛊术就当明白他死了,你以为摆出这幅可有可无的愧疚云楚凡就能活过来,哼,自欺欺人!”
裳羽被这凶狠的目光吓懵了,呆愣当场忘了反抗,然而,再次听到熟悉的名字还是刺激到内心深处的恐惧,不管不顾挣扎站起来,可是身体由不得她控制,只能坐在地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叫:“你胡说你胡说,噬心蛊没要他的命,是萧晗郗害死他的,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悲声痛哭打破夜的静寂,灯火明亮的房间依然未曾有人打扰。
静静听着她哭泣,云之缈不为所动,低低说着残忍的话:“你就这点出息还妄想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决定不了自己想走的路,只能任从别人安排给你的命运。你想改变,你想选择,可是,从始至终你除了被动接受那些人给你安排的一切,可曾做过实际意义上的抗争!没有,一点挫折就轻言放弃,反抗,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过心的幻想。所以你无法改变被抛弃的命运,无法选择北丘强加给你的责任,甚至保留一份对亲人的仁慈都没法说一个不·····”
云之缈慢慢蹲下身,在裳羽悲伤的低泣声中,几许奈何缓缓说道:“等你哪天战胜自己内心的怯懦,走出被恐惧禁锢的阴影,拿出真正的本事再决定自己想走的路吧!”伸手,准确无误在裳羽颈项摸到细绳,微一用力,细绳一分为二,“你说对了,我确实为了它来的。”
裳羽见流星坠被拿走,扑上去抓着坠子不放手,通红一双水眸,毅然向回拽:“我不会把它交给你的,死也不会。”
“无谓的执着。”
云之缈反手在她肩井点下,拿走流星坠,裳羽手心徒然一空,心也跟着空落落,沉痛地带着祈求看着面前的人,“你不能······”然而,仅剩的清醒被随之而来的黑暗淹没,裳羽再也支撑不住晕了,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中,恍惚听到有人说话,无奈而温柔的叹息:过去终将被埋葬,徒留执着只会让自己更痛苦,还是忘了吧……
那样伤感,听着忍不住心酸。
轻柔地将裳羽抱回床上,坐在床边看着她,云之缈垂下眼眸掩饰随之来的黯然:裳羽,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无论在哪里做什么,记得善恶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脸上浮出一抹苦笑,见面又如何,没有温情脉脉,只有疾言厉色,唉,苦涩的味道果真不太好,世事难尽人意啊!
“谙谙,你进来。”
门开了,早已等候外面的人听到声音陆续进来。
“主子。”
“小姐。”
“······”
花谙谙和女掌柜,还有一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的欧阳适。
欧阳适早就察觉屋里有动静,奈何守在门口的二位门神拦住不让进来,好不容易进来了,房里果然多出一个人,黑衣蒙面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水裳羽安然睡着无任何危险,从花谙谙的神情语气中,可以肯定她认识来人,上次伤人刺客可以排除在外。
欧阳适还没弄清眼下状况,下一刻就被来人一句话支使走了。
“裳羽睡下了,你们连夜带她回族里,外面那些闲人就不要让他们跟着一起了。”
“是。”
欧阳适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在外门他已经知晓掌柜巫族人的身份,即是巫族人自当不会害了水裳羽,看她对黑衣人言听计从,想来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可以相信!
女掌柜抱着水裳羽离开客栈上了马车,护送水裳羽是他的任务,欧阳适随行护送,被外面动静惊动的客人一一被留下的侍卫挡回屋里,马嘶长啸,马车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你不跟去吗!”
“小姐既已安全归家,这次的任务谙谙已经完成了。主子去哪,谙谙就在哪。再说,有阿佐跟着绝对不会出问题。”
夜路难行,自有满天星辰引路,看不到,脚下依然是路。
回去的路上,云之缈想到一件事,“不是说你们当中混进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谙谙活蹦乱跳跟在后面,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显示此刻的好心情,“您放心,我已经第一时间送他见周公大人去了。”
此即,孟次诀正被某人五花大绑塞在被窝里呜呜大叫!
来人啊!救命啊……
可以没有人听见他的无声之言,心里只能咒骂绑着他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