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庄，我们想吃“阿婆茶”。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我不善于品茶，却也想挤个热闹。
我们走进一家沿河的小茶楼。小楼古朴宁静、沿河而立，整座茶楼的装潢用的都是红里发黑的古木板，布满了一种典雅温馨的气氛。
我们刚坐定，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迎上前来，“先生，吃啥茶？”
我回头一看，青布小方巾包头，一身碎花青布衣衫，小巧而伶俐，有一点水乡村姑的味道，可就没有一点“阿婆”的形象。我说：“要吃‘阿婆茶’！”我唯恐她拿不出正宗的“阿婆茶”，故意把“阿婆茶”三个字喊得特响。
姑娘在无声息中轻盈地飘走了。我们相视笑笑，都在猜测这“阿婆茶”到底是什么茶。
一会儿，姑娘手托茶盘，飘然而至，把四小碟花生、盐菜苋、煮大豆及酱菜放在台上。
“像吃茶！”我虽不善茶道，但偶尔也陪朋友去过茶楼，坐过茶室，知道吃茶时有一些酱瓜果豆之类的小吃佐茶。
不一会儿，姑娘又托茶盘上来，一壶四杯，清一色是宜兴的紫砂制品，她娴熟地为我们每人冲上一杯，“先生请慢用。”然后，彬彬有礼地站立一旁。
“茶七酒八”，我看看杯中七成满的茶，心里暗想：这茶楼的“阿婆”有一点门道。
当姑娘再为我们冲茶时，我们便有意无意地聊了起来。“这是‘阿婆茶’吧，这茶与别的茶有什么不同？”我问姑娘。
“先生，‘阿婆茶’是我们周庄的一大特色，你试试，茶味怎样？”姑娘的声音甜甜的，像春天田野里的油菜花。
我真的品起茶味来，深深地呷了一口，味浓酽粘舌胜红茶：色碧绿醇香胜绿茶。“不错！”我不禁赞叹起来，这茶确是与众不同。
“只有我们周庄的水才能泡出这样味浓香醇的茶来。”姑娘也自夸起来。我又想起了一句话：“壶是茶之母，水是茶之父。”这周庄的水何以这么的好？姑娘却看透了我的心思，说：“我们把湖水盛满缸后，用明矾多次搅拌，让泥沙、杂质沉淀澄清，然后舀进宜兴陶罐中烧煮。”姑娘说话滴水不漏，不知是真茶道还是训练有素。
“冲泡时要得法，由少渐多，封盖片刻，再上壶冲泡。”我仿佛是内行，套上了一般的喝茶公式。
姑娘笑笑答道：“这也是冲泡‘阿婆茶’的功夫。”姑娘毫不隐瞒地承认。
一句话泄露了天机：“阿婆茶”其实也是普通的茶。
在清瓦明砖的古镇小楼上，望着河港里来来往往的农家小船，品着“阿婆茶”的醇香，吃着瓜豆，这份闲情逸致，不也正是周庄的茶文化吗，不正给纷至沓来的游人一种寻古探幽的诱惑吗？
周庄的“阿婆茶”给我们留下了淳朴、淡泊、典雅的印象。愿“阿婆茶”的茶香飘得更远更远。
（发表于2002年5月27日《常熟日报》）
好一杯虞山茶
一块乌云紧咬着我的车尾，我来不及骑上公路，雨己经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了。我只好拐进山脚下的一个社员家去避雨。
屋里只有一位大娘在做针线。我把自行车放在屋檐下，说：“大娘，借个檐。”大娘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迎出来说：“进来吧，进来吧。”她把我让进屋里，递过一只小竹椅让我坐下，一转身从里屋捧出一杯茶来。
这大娘太热情了，我连忙起身道谢，接过茶杯呷了一口，只觉得清甜溢口，淡香沁人，看那杯中茶叶，一张张若卷若舒，生青碧绿。清亮的茶水绿里透青。“好茶！”我惊叹了一声。
大娘站在我的面前只是微微地发笑。
“好茶！好茶！”我赞不绝口，“这茶起码六百多元一斤吧？”
“虞山茶，自家种的。”她推开后窗，“喏，你看！”
我向外一看，一片不大的茶园正泛着新绿，密匝匝、层叠叠的茶树丛在雨中越发青脆，像涂了一层绿色的油彩。
“这茶园是队里包给我们种的，队里给记四百工。我儿子、儿媳妇扎扎实实地干了一年，把劲儿都使上了，你猜，收入多少？”
我望着大娘那欣喜的神情，放胆往大里猜：“四百？五百？”大娘呵呵地笑了，“八百多。”我有些惊愕了：“超产四百元！”“当时我真耽心，超产这么多，队里不知会不会变卦？”
“是啊，小鸡大过娘了。”我真也有些耽心了。“后来，我如数拿到了超产奖，还受到了公社的表扬。”大娘呵呵地笑了，脸上越发神采飞扬了。“来。再冲一开。换了前年你来要喝，我也拿不出来呢。”
我捧着热茶，忘了向大娘道谢，想到了别处；
前几年有一次下乡，二十多里的山坡地赶得我嗓子直冒烟。我走进一家社员家想讨些水喝。屋里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在暗旮旯里干什么，一见我进来，连忙用身子挡住了暗角，闪动着恐惧的眼光，战战兢兢地说：“我家没粮食了，这是我捡的稻穗，叔叔你别告诉队长。”那可怜的话音使人心痛。我连忙解释道：“小妹妹，我是路过的，来讨杯水喝的。”小姑娘听后，又为难了：“茶没有，我们口渴了都喝井水，爸爸说队里的柴都还了田……”
在这位可怜的小姑娘面前我还苛求什么呢，但愿井水里没有大肠杆菌……
“同志，”大娘的招呼使我又回到了现实中来，“这政策长不长？”我百感交集，望着大娘那隐露着担心的脸说：“长，长！这次政策都是根据老百姓的心意定的。”是啊，在那动乱年代，政策成了变幻莫测的东西，朝定暮改，把人民坑苦了。
“不变就好了，咱们再多包一个茶园，超它个八百元。”
是的，人只有心变了，就会有劲，就会勤，“人一勤，黄土变成金。”
雨过天晴，一条绚丽的彩虹悬挂在天际，大地涂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我告别了大娘，踏上了归途，嘴里还留着绿茶那淡淡的清香。我禁不住又一次赞叹：“好一杯虞出茶！”
（发表于1981年11月《常熟日报》）
电视机情思
星期天，我在清理杂物间时，发现了那台蓬头垢面的黑白电视机。一种怀旧的心绪油然而生，我小心翼翼地将这那台电视机清理、擦拭一番后搬进了客厅，放在新近买来的一台29寸大彩电的旁边，像欣赏古玩似的细细端详起来，渐渐地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回忆之中。
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插兄”，一天生产队长叫我去上海买一台黑白电视机，并嘱咐我说：“这是全队仅有的1000块钱，买不了20寸的就买16寸的，快去快回，当心些。”
买一台电视机，这无疑对几个月很难看到一次电影，寂寞得发慌的社员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一台黑白电视机杠回来了，但没有人会摆弄，连我这个读了十几书的知青也弄不出个影儿。无奈，只得请“专家”上门，“专家”是一位上海知青，他父亲在上海一家电视机厂工作，故懂得电视机天线的安装及使用。他折腾了半天，电视机终于露了影儿，欢快地流淌出歌声。这一晚，欢快跳跃的电视画面，使全队男女老少无不沉浸在惊奇、欢愉的状态中。社员们怎么也想不通，电视机中的人影儿是怎么进去的。就是这一台黑白的、16寸的电视机，使他们陷入了迷茫、喜不自禁的境地。
而后，队长规定，我是这台电视机唯一的管理人员，每晚负责电视机的开关，并当众郑重地将电视间的钥匙交给了我。
“爷爷不看大彩电，看这老破电视机。”小孙儿稚嫩的声音惊醒了我冗长而苦涩的回忆。我朝孙儿笑笑，把他抱在膝上。后来，那台黑白电视机与分田一起分到了我的家，当时这是我们家中唯一的高档家电，全家人为之振奋，奉为至宝。再后来，我们陆续买了两台彩电，这“高贵”的黑白机就遭到了白眼，被放进了杂物间。对睁开眼就见到五彩缤纷的色彩的小孙儿来说，这当然是一只“老破电视机”了。
确实，有时候，回忆会使人清醒，会使人正视现实，会解除我们的不平衡心态，会在心头展现更美好的希望，会感悟到永远与我们同在的幸福。
二十年的变化，真是“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换回天下春。”
贫穷、闭塞的昨天已不复存在，富有、开放的今天也将过去，一个崭新的令人向往的明天即将来临。
（发表于1999年6月苏州《百花园》）
生日礼物
夜，静谧的夜，月光如水。我独自倚立在窗前，遥望着苍茫夜色中几点闪烁的灯光，微风拂面，撩拨着我冗长而焦灼而心绪。每日每时，我等待着。
“嘀，嘀，嘀……”一缕轻微而清脆的呼叫，使我醒悟，我等到了，这是一种久听不厌的声音，如鸣琴，如击玉。悠悠扬扬，温馨悦耳。
光阴似箭，这温柔而令人心动的手机声，已伴我度过了三个春秋。每次我听到手机中那熟悉的声音，总会用疲惫的心态去回味那如烟如梦的时日。三年前，我因工作需要，离开了学校，我俩告别的那个晚上正是他的生日，我们在唱完“祝你生日快乐”之后，便沉浸在无比的欢乐中，那摇曳的烛光，衬出了我俩迷恋的身影。忽然，他凑到我的耳边，轻声地说：“我给你一只小巧玲珑的手机，你住集体宿舍，电话不便，这是拉近我俩距离的信物，请珍重！”
一只黛青色的手机伴我走上了新的岗位。每晚，当月亮升起或星星闪烁的时候，我总是拿着手机站在窗前，把手机紧贴在脸上，紧放在唇边，望着窗外璀璨的群星，不知所措地期待着。“嘀，嘀，嘀……”手机响了，我笑了，笑得那样的真诚与怡然，无形的电波架起了我们呢喃的桥梁，在这无形的桥梁上，我们百般地亲昵着，倾诉着各自的怀恋。每晚每时那声音总会抹去我一缕缕炽热的等侍与思念。
终于，我们真诚地结合了，我祝福我自已，也感谢这黛青色的手机。在结婚典礼上，当他给我戴上结婚钻戒的时候，我却神秘地在他的手上放上一块沉甸甸的东西——一只漂亮的手机。
他一怔，却会心地笑了。
（发表于2000年4月17日《常熟日报》）
雾
雾，浓重的雾，笼罩着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几十步外什么也看不见。涌满上班人群的公路上，我随人流骑着车行进在浓雾中。我紧握着车把，瞪大了眼睛，盯着车前模糊的人群，谨慎地前进着。
忽然一阵急促的车铃声从后边传来，像救护车的警铃似的。是哪个毛头小伙子在这样的浓雾中还想“飞车”？我回头一看，啊！一辆自行车正带着湿漉漉的雾气向我直扑过来。我避之不及被撞倒在路边的树丛中。那辆车风驰电掣般地窜了过去。啊！是张兵，车后还带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姑娘。哼，神气些啥，前不久还因为打架被叫到派出所去写检查呢，我愤愤地扶起自行车，嗨，坏了，自行车的链条断了！
我只好推着车到医院对面的车摊上修理。朱师傅真热情，知道我赶着上班，替我先修，边修边攀谈起来，话题说到了张兵。我有些愤愤然，“我看他呀，不进监狱才怪。”朱师傅笑笑说：“那倒不见得，听说最近他学好多啦，如今的年轻人学坏容易，改好也不难。”
车修好了，我付了车钱，准备上路，忽然只见张兵从医院里出来。好！这次总逃不掉了吧，我马上走上前去，“张兵，你骑车也要有个规矩，把我的车撞坏了！”
“噢，周师傅，实在对不起，我刚才有些急事，撞痛了吧？”他满怀谦意地说。“怎么没撞痛？”我气呼呼地说，“车链条也断了！修掉了二块钱。”
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钞票说：“这钱我赔。”
这时，从医院里走出一位姑娘，她手里拿了几张钞票道：“喂，同志，还你医药费！”
张兵把钱往那姑娘手里一塞，边上车边向她说道：“一点点钱算了吧！”说完就消失在浓雾之中。我忙问那姑娘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说：“今早，我和妈上街，上桥时不小心，我妈跌了一跤，头跌破了，我用头巾给她包了一下，血还是止不住。恰巧这位小青年骑车过来，他二话没说，就把我妈用车带到了医院，等我赶到医院时，他己将我妈安置好了，而且医药费他也付了。”她显然十分感动，“你看，他医药费也不要我付。”
我看着手中的二元钱，觉得有一股暖流冲击着我的心。太阳从浓雾中冲了出来，雾，渐渐地散开来了。我默默地想着朱师傅的那些话……
（发表于1984年2月6日《常熟市报》）
扬州杂感
扬州，苏北名城。历来文人荟萃，贾商云集，富甲冠天下。今有幸途经扬州，有两样一定得去看看。
一是扬州美女，定要见识一番。既然是历史上久负盛名的美女城，去而不看是说不过去的。倒底美到何等田地，令历代文人骚客以至帝王将相在扬州醉眼花梢地寻觅那绝代佳丽的风韵？林黛玉好像是扬州人，大概就是扬州美女的典范了。她琴棋书画、吟风咏月，无所不通。再有苏三、李香君绮丽艳梦，华彩之极，清一色的美。倘若你不是大款，敢娶她回家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吃喝玩乐穿着，不弄得你焦头烂额，逃而无路才怪。现在到扬州很难再找到这样的美女了。我意外地发现扬州女人另外一种动人的魅力，就是洒脱地回归自然，回归普通。只见不少扬州女人匆匆穿街而过，脸上清一色的淡然，清一色的匆忙。谁不知，人不能单纯地靠美吃饭，“人闲桂花落，鸟静春山空。”靠充实、靠勤奋才能显现出现代人的美，现代扬州女摒弃了古代美女那种单纯的倩弱的美感，融入了时代的节奏，为社会、为家庭，把握潮流，沉浮在忙碌之中，看来扬州是找不到昔日的美女了。不少扬州女随波逐流、下海试沉浮。“椰风海韵显英姿，踏沙逐浪追海流”，这是扬州女的抱负；“腰缠十万贯，骑鹤回扬州”，这是扬州女的志向。扬州美女骨子里是一种存在，以一种新的形式存在，有一种时代的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扬州女给扬州带来了新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