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白纸被人用力的拍在了桌上,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足以证明那双手的主人现在完全陷入了暴怒之中。
“这是巧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紧要关头来这么一出巧合?!致远,换成是你你相信吗?!”
被点名的人刚才已经看过了那张纸上的内容,自然明白为何他会如此生气,听他叫到自己的名字顿时苦笑:“周主任,虽然我也很不想相信,但这确实就是一个意外,毕竟当时万医生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会遇上帮派清理门户殃及池鱼,只能说这是命了。”
万医生是他们情报站辛辛苦苦才培养出来的一个可以接触到上海各个势力的主治医生,在情报工作方面表现的极为优秀,然而就在明天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的情况下,今天上午万医生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黄浦江边,然后被那附近的某个小帮派火拼时飞出来的子弹打中了头部,当场身亡。
这样重要的人物突然因为意外身亡,情报站的几个人都急得上火,急忙调集人手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最后得到的结论却是“万医生收到了老家寄来的退婚书,心情不好去江边散步,结果遭遇到了意外,整件事情只是巧合。”
“好好好,我们姑且把这件事就当做意外,那么明天的情报交接该怎么办?接头消息已经来不及更改,我们只能从接头人身上着手,可是这个人选,谁能拿出一个比较好的建议?”周主任又拍了拍桌上那张纸,脸上的阴霾更重了一层。
“找个人假扮万医生吧。”有人提议。
然而话音刚落,这个提议就被否决了:“可问题是到哪里去找一个信得过的医生来假扮他?”
被叫做致远的年轻人揉了揉眉头问周主任:“真的不能麻烦莫老帮这一次吗?”
听他说到“莫老”,周主任的心情更差了,直接把那张纸抓成了纸团。
“如果能让他帮忙,从一开始我们就不用往仁爱医院安插万医生,莫老只关注医术,为我们提供情报工作的便利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帮助,更多的事,我们强求不来。”
每次说到莫老,周主任的心情就好不到哪去。在他看来,那个老中医完全就是个倚老卖老不做事的家伙,表面上说是因为除了医术什么都不关心,实际上就是怕惹麻烦,儿子孙子都是国民党军官本人却胆小如鼠,哪里像个在战乱时的欧洲留学过的人?实在丢脸。
小小的房间顿时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的思考到底该怎样弥补这个漏洞,偶尔有两人低声讨论,但都没有结果。
就在几人的思维陷入了死胡同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离门最近的一个人站起身来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塞了一封信进来,然后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就离开了。
开门的人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封,对着房间内挥了挥:“孙副,是你的信。”
“我的信?”刚才被叫做致远的年轻人伸手接过那封信,然后被信封上那难看的汉字逗笑了,如果不是考虑到现在的气氛很沉重,大概会直接笑出声。
信封上只有两行字,上面一行是一个位于上海某街道的地址,而下面是收信人,孙行者。
撕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封信,这一次信封上不但写了收件人还写了寄件人,只不过收件人的名字与外面那一封并不相同,写的是“孙志奇”。
年轻人盯着寄件人“陆还苏”和寄件地址“上海”看了好几秒还揉了揉眼睛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连信件内容都还没确认就连忙抬起头对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的周主任说:“事情大概能解决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等着听他说下文,然而被盯着的人却开始拆信,根本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周主任向孙志奇这边走了两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信纸,然而看到的却是满篇的字母,并未学过外语的他连一个单词都看不懂,知道孙志奇曾在德国留学,他问:“是从德国寄来的信吗?”
“不是,是我在柏林大学认识的一个学医的学弟写来的,他是中国人,现在已经在上海了,我之前写过信给他,邀请他回到中国像我一样报考黄埔军校,本来没对他能来抱太大期望,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惊喜!”
学医的?
一群人的眼睛顿时亮了。
“孙副的意思是,可以让他代替万医生去接收情报?”
“既然他已经到了上海,那我一会儿就去接触他一下看看情况,不出意外,应该可行!”
周主任摸了摸下巴,表情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乐观:“你的这个学弟并没有接受过相关培训,能不能胜任这一点还值得讨论。还有,你能确定他不是外国机关派来的间谍吗?”
此时,孙志奇已经把这封简短的信看完了,抬起头来望着周主任:“我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是应该不存在这种可能。我这位学弟虽然父母都是中国人,但是自小在欧洲长大,中文差的一塌糊涂,就连简单的日常对话都做不到,汉字更是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就都不认识了,没有哪个外国机关会安排这样的间谍来中国吧?”
听他这样保证,周主任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可以先和他进行接触,在试探完毕确认能够给我们提供帮助之后再告诉他任务的事,这次任务牵扯重大,我们应当谨慎。”
“是!”
“对了,听你的意思,你一开始就打算拉拢这位学弟?”
“是的,我认为越多的年轻血液加入我们,我们的事业才有更多成功的可能。”
“做的不错,如果说此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我愿意做担保人担保你这位学弟加入国民党,像你一样插班就读黄埔军校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我周文凯在那几位面前还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那我就先代他谢谢周主任了!”
“快去吧!”
“是!”
春节的时上海气温并不高,这为孙志奇做伪装提供了便利,把外面的风衣衣领立起来就已经遮了半张脸,再戴一个帽子,不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看根本认不出这人是谁。
走出情报站驻地,孙志奇看了一下周围没有注意自己的人,快步走向街角停着一辆黄包车的地方,向车夫交代了目的地后就坐进了车里,拉上了车棚。
因为陆还苏的寄信地址位于法国租界内,进入租界的时候还费了孙志奇一番功夫,等他找到那间小教堂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五点了。
冷清的教堂里依旧只有胡妈在擦桌子,见到有陌生人进来也仅仅是抬了个头然后就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孙志奇摘下帽子拉下衣领走向胡妈,弯腰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德国来的陆还苏先生?”
“你说谁?”
带着浓浓上海口音的问话让孙志奇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便放慢语速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啊!你说那个男孩啊,在,住在后院二楼第三间房,这两天就没出过门。”
因为口音问题,孙志奇怕自己没听清楚又向胡妈确认了一遍才道谢向后院走去。
刚走出教堂的小门,悠扬的小提琴声就让他不由自主的顿了顿脚步,然后视线便被走廊正中央站着的一位白人神父吸引住了,演奏小提琴的,正是这位神父。
这是一首没听过的曲子。
孙志奇在原地听了一会儿,见他好像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便打算从旁边绕过去,但还没走两步,琴声戛然而止,演奏者正朝他看来。
“请问,你找谁?”
白人神父的中文语调明显很不错,听起来像是在中国生活了很久的人。
孙志奇微微欠身表示打扰,回答道:“我来找前几天才到这里的陆还苏先生,啊,或许他的名字又被叫做胡安苏。”
“噢,陆先生,我知道他,需要我带路吗?”
“不用了先生,外面的那位夫人已经将他住的房间告诉了我。”
“抱歉挡住了你的路。”神父举着小提琴让到了一边。
向他颔首致意,孙志奇穿过走廊找到了楼梯口,上了二楼走到第三间房门口,抬手敲门。
几秒种后,门内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门被人从里打开。
看着开门的人,孙志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道:“弘之!真高兴能在中国见到你,你能来实在是太好了!”
被这一声突然的招呼吓了一跳,陆还苏愣了半晌才看清来人是谁,接着就被一长串听不懂的中文弄得有点头晕,连忙对他摆摆手用德语苦笑着说:“我很理解许久没见过的人突然见面时的兴奋之情,然而学长忘了我不会中文的事吗?”
听他这样回答,孙志奇暗中松了口气。
刚才他是故意用中文打招呼的,陆还苏的反应没有异常,说明之前周主任猜测的情况并不存在,也就是说万医生的意外终于有了补救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几分,换成德语道:“我以为你会来中国中文一定有进步呢。”
陆还苏摇摇头让出了门口的位置:“进来再说吧。”
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二楼走廊,孙志奇走进了陆还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