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抹白,微红从城门上默默散开,混色交映。
清风十里,吹动竹林,卷过蔷薇园,昨夜小雨,竹叶尖稍垂涎着雨露,蔷薇花满枝灿烂,历经微雨或朝露后,花瓣红晕湿透,景色颇付佳。
灵玥身着红衣,一支香木簪子随意裹住头发,于房檐下抚琴,一支燕儿在房梁上窜动,叽叽喳喳。那日从染回居回来,灵玥便吩咐侍人去皇宫取琴,凌皇当日便将灵玥往日在宫中常用琴送到圣女宫,这一日,灵玥只觉神清气爽,于是让贴身女侍将琴放置到屋檐下,自顾自弹了起来,是那日白染所谈曲目,并不是同一乐器,只是仗着这相似之处,滥竽充数而已。灵玥在心中感慨。
隔着一堵墙,竹园的琴音也响了起来,水易寒每日都会抚琴,今日琴音平静之中,透露出激动之情,或许他并没有想过灵玥抚琴竟然有独到之处。
一曲奏毕。水易寒起身,对一旁归一海说:“公主邀我们同进早饭,走吧。”归一海跟着出了竹园,果真,蔷薇园里,一番女侍正在上早饭,早饭在墙角的亭子里,熙熙攘攘的蔷薇花鲜艳欲滴。
“坐吧。”灵玥不拘于礼数,水易寒二人也不是扭捏之人。“这些膳食都是今早凌哥哥派人送来的。”灵玥说明今早早饭并不是自己特意吩咐,而是他人之美。水易寒也接话道:“能够尝到皇宫里的食物,仰仗的也是公主的面子。”说完就拿起筷子,“多谢公主早膳,易寒就不客气了。”灵玥也随之动筷就餐,只见归一海缓慢地拿起筷子,好一半天才夹了一点儿米饭,灵玥夹了一块甜品放在归一海碗里,归一海抬起头看见灵玥微微一笑,对着甜品咬下一口,一股淡淡地酒香在嘴里肆虐,好不享受,好不可口。
水易寒咬着一菜间尾叶,十分委屈地说:“原来公主请的是一海一人啊。”灵玥本来是见归一海始终有些拘束,便夹了甜品,不想这水易寒竟是个如此孩子气的一人,赶紧夹了同样的甜品放在水易寒的碗中。
以前,灵玥多是一个人吃饭,虽然凌皇会陪她吃饭,但凌皇始终有太多国家大事要处理,一日不吃饭也是常有的事,今日有水易寒、归一海作陪,倒多了许多温情。本就不是年岁大的人,在一起玩闹更显童真欢快。
“想不到公主的琴弹得那么好。”水易寒碰碰归一海的胳膊,“一海,你说,公主是不是深藏不露?”归一海一愣,一点头,惹得水易寒吐槽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嗯。”归一海说,灵玥忘形地笑起来,“水哥哥,你可不像弹琴的人。”欢笑间,灵玥便将公子的称呼改成了哥哥,水易寒听得惊了,“公主,还是称呼臣名字吧。”“我就叫这水哥哥,哪有弹琴这人那么在乎世俗称呼,水哥哥弹琴那么不纯粹吗?”水易寒倒是无言,谁规定善琴的人不能融于这世间俗套?“海哥哥,你说是吧?”归一海安静地点头。更是让水易寒气馁,让灵玥开怀,一餐早饭便愉快的结束。
侍人撤下残羹,三人依旧坐于亭子中常怀谈天。灵玥专心听水易寒一人说着他未被凌皇请到京都做琴师的日子,偶尔拍手称快,偶尔心痛如疾,忽然,归一海握紧‘天问刀’,说:“有人。”
等了一久,并未有人现身,归一海捏紧刀站起来护在灵玥水易寒前面,‘天问刀’在刀鞘里跳动,越来越近的寒气让灵玥都感觉到冰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蔷薇花都摇摆似断,忽然寒气消失,一侍人来报。
“公主,康王来了。”
灵玥迅速来到前殿,康王正悠然喝着茶,身边站着一褐色衣服的人,面目冰冷,全身自带寒气,这便是让‘天问刀’感到兴奋的源头。
“二哥。”
灵玥叫到,同样是哥哥,灵玥对凌皇是相信,是依赖,是血浓于水,对水易寒、归一海是朋友之义,对康王却是有明显的疏离、陌生、抗拒,尽管她一直在笑。
“二哥从皇宫出来就来你这儿,可是灵玥看见我好像不怎么高兴啊。”灵玥对上康王的眼眸,一双桃花眼,深不见底。灵玥坐于旁坐说:“二哥说笑了,二哥来看灵玥,灵玥很高兴,只是在想二哥今日因何而来呢?”“本王来看看妹妹,还需要什么缘由?”“自然不需要,只是二哥真的不是因为什么事来找灵玥?”灵玥可不会傻到,会相信这个性格阴冷,做事必有因的二哥。想起凌皇刚刚登基的时候,一直忙于疆外战事,康王奉命照看年幼的灵玥,却利用灵玥孩子天性,让灵玥用法术调动禁卫军,险些酿成大祸,幸好凌皇及时赶回,才免了一场内乱。
康王喝一口茶,细细品味,惬意地说道:“二哥确实有事找灵玥商量。”灵玥一副我就知道的的表情,康王抬眼看了灵玥身后站着的水易寒、归一海,便又看了灵玥,灵玥明了,却说:“二哥尽管说吧,不必顾虑。”康王放下茶杯,“灵玥真的觉得解忧殿内四人都闻到醇厚清悠的酒香,灵玥便想到了白染,这香味就是那日的蔷薇酒传来的。
“你可知,这一月来我去了何处?”
“听说二哥去了风清国。”
“是,皇兄让我给风清国送去了鸾鸟,皇兄真的要立后了。”
“凌哥哥已过而立之年,如今,我白启国四海皆平,立后也属正常。与父皇相比,凌哥哥立后整整晚了七年有余,二哥,是来和我商量如何祝贺凌哥哥吗?天下都是凌哥哥的,也不差我们贺礼,只是血亲之间,我们献上我们的小小心意,你说是吧,二哥?”
灵玥装作听不出康王暗示之意,表明自己对凌皇娶亲立后的立场,想说康王必能知道自己的意思,但康王却故意忽视,说:“灵玥,二哥在风清国亲眼见到当地风情,蛮夷之地出来的人怎可做我云启国的皇后,更何况他们此时更在内乱,我白启实在没有必要插上一脚。”
“二哥,今日之话,切莫再说了,被有心人听去,还倒是二哥对凌哥哥立后有成见,挑拨了我们兄妹关系。”灵玥继续说道:“华阳台我见过解忧一面,我倒是觉得那姐姐温柔中不失坚强,强硬中不失柔和,必是能好好照顾凌哥哥,而且立后便是凌哥哥之妻,关键还要看凌哥哥的想法,我们虽是兄妹,但不能陪伴凌哥哥一生一世。”
康王实在不知,眼前这个尖锐圆滑的人竟然是自己觉得傻里傻气的妹妹,今日灵玥能说出这样的话,是有人教之,还是出自她自己之口,如果是她自己的想法,那可不能像以前那样看待这个妹妹了,可是若是有心之人,也不可不防啊。他狭促的目光掠过嬉笑如常的水易寒,冰冷冷的归一海,暗自思量。
蔷薇花香越发浓郁,酒气愈浓。灵玥起身,“二哥,今日我要上街走走,就不留你了,你请便。”阔步而去,随后跟着水易寒、归一海。
对街。
白染立于门左侧围栏前,身旁是一方桌,桌面上透明酒壶里装着的正是灵玥在染回居见过的蔷薇花酒。
这一日,白染身着白蓝色的衣襟,头发被一根精致的木簪束于身后,额前显露在外,几丝零碎的发在耳际灵动,风华尽染。
那日出染回居,灵玥问:“白染,你既为我酿酒,为何不送到我的行宫?”白染答道:“想见到你,就不能送去。”灵玥方才明了,如若真是送到行宫,通过各层侍人,想必也不过是收下便作罢。
灵玥率直走到染回居,水易寒、归一海跟于其后,各自招呼,礼节不忘,围坐在桌前,往来行人张望但不逗留,这等赏心悦目的人儿不能被打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来,尝尝我新酿的酒。”
白染提起酒壶为三人斟酒,这酒香本就浓郁逼人,如今靠得更近,已为酒香迷醉。
灵玥早已见识这酒,依旧感慨万分,这世间能将这杜康酒香发挥到如此地步的人,怕是白染说第二,再无人说第一了。水易寒抬起玉杯,放于鼻尖轻嗅,才含一小口细品,真心诚意的赞美道:“好酒,好酒,好酒。”归一海则迟钝许多,拿起酒杯便豪爽引尽,也不在说什么,只是从他的表情看来,这酒带给他的震惊是极大的,他打量着白染,不能回神。突然,“天问”速速跳动,他捏紧刀,一回头,康王和褐色衣襟的男子已经走向染回居。
“好酒。”康王说道,“先生酿的酒名动九州,不知本王可有幸品尝。”
“这酒,我已赠与灵玥,灵玥你说呢?”
灵玥将酒杯放下,“海哥哥,将这酒送到康王府中。”归一海答一声“是”,便拿过酒壶站起来,一副“请康王带路”的姿态。
康王身旁那褐衣男人提刀相拦,康王示意退下,狭促的笑挂在脸上,“好酒自当有人共饮,何况先生所酿的酒以稀为贵,灵玥,你送与我,岂不是辜负了先生一番好意。”
灵玥不说话,白染说道:“康王尽管拿去,灵玥喝的酒,白染将另行酿制。”
康王的眸子闪过杀意,“既然如此,本王恭敬不如从命。”对白染行一礼,对褐衣人说:“千影,拿着酒,我们走。”
康王一走,阿七就上了另一壶酒,与刚才的一样的颜色,味道比之特别许多。
“白染,你究竟是什么人?”灵玥说出口。
“白染,酿酒之人。”白染携壶起,手指跳动,酒香深远,“来,这才是今日该喝的酒。”
对酒论道,风月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