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容懿召蓝镶与他一起用早膳。蓝镶来到重华宫,问道:“怎么突然要我过来?”
“过些日子,我要离开京城,平叛东胡。”
蓝镶正在夹菜的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容懿瞥她一眼,淡淡笑道:“舍不得我走?太激动了?”
“没。”她捡起筷子。“你想多了。那你何时回来。”
“这次有些麻烦。东胡势力错杂,最快也需半年。”
“哦。”蓝镶低头扒饭。
一时寂静。吃完之后蓝镶也不好打扰他办公,于是离开。离开前一刻,她平复一下心情,问道:“你,可不可以不去东胡?”
“你想我?”容懿笑道。
“算了,当我没问。我去跟长乐道歉。再会。”蓝镶没好气地摔门而去。真是的,自己怎么这么傻,还期望他不要走,难道要他留下来,阻止自己的复仇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蓝镶前往长乐的景秀宫。侍女告诉她,长乐已经前去荷香亭赏荷。
她感到奇怪。现在已算是深秋,荷花早已枯败,长乐还赏什么荷?
抱着疑问来到荷香亭。果然,满池都是枯黄的荷花,只留下残枝败叶,了无生机,全然不像夏日生机勃勃的场面。可长乐还是端坐在荷香亭之中,静静地饮茶,奇怪的是,明明是晴朗的白日,她身旁却有个侍女提着红灯笼。
蓝镶突然回忆起当初也是来道歉时,长乐和容懿坐在里面,她硬着头皮上前,然后被烫伤,他向她求婚····结果有了后来的一切。这一次她继续来这里道歉,却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她鼓起勇气上前。长乐显然发现了她,接着起身,但碍着大肚子,只得福了福身:“长乐见过太子妃。”
“不必多礼。”蓝镶赶紧扶她起来,让她继续坐在椅子上。“呃,这次我来,是给你道歉的。中秋的时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不小心噎到了,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我?”
长乐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蓝镶会来道歉,面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妾身怎么敢不原谅太子妃呢?只是,这次还是跟上次一样,太子妃还是用一颗真心来换取妾身的原谅?”
蓝镶思考了一会长乐话中之意,依然不明白她的意思,道:“不然呢?”
长乐感到心堵。没想到蓝镶竟听不出她的意思,真是愚笨:“长乐想从太子妃那里要求一些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你提罢。不过值钱的东西我可是没有的。”
“不要紧。”长乐微笑,“我想要太子妃离开太子。”
蓝镶愣了愣,接着冷笑。这个女人,原本自己还希望能与她和谐相处不给容懿添麻烦,结果现在终于撕下那时叫妹妹姐姐的虚伪的面具了么,果然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一个个善妒妇,容不得别的女人染指自己的丈夫一点点:“怎么离开?写一封休书给太子,昭告天下我休了太子?还是你要找人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亦或是让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皇宫,如此你便能坐上皇后宝座,戴上后冠?”
长乐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妾身并无此意,只是为太子妃着想。妾身看得出太子妃并不深爱太子,既如此,还不如早早抽身,何必耽误青春华年。”
“我是不爱他。青春年华这种东西,我不需要也从未拥有,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与他成亲吗?他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只要他还是太子的一天,我就还是太子妃,将来他当了皇帝,我便是皇后,这样我父皇泉下有知,不必死不瞑目。而且我可以让他的后宫只有我与你两个女人再无其他。他对我拥有越多的愧疚,我便可以以此折磨他,他愧疚越深,折磨也越深。当然,如果他爱我,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因为我恨他。”蓝镶微笑道,嘴里却说着似乎违心的话语。似乎在为刚刚劝容懿留下来的举动后悔,想坚定自己复仇的决心。
“你真是一个可怕的毒妇。”长乐厌恶地望着蓝镶。
“嗯。我知道你爱他,这也算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但是抱歉,只要我还在,你永远只能当个侧妃。”
话音落下,蓝镶不想再多做纠缠准备离开,长乐却在背后幽幽道:“妾身不喜欢秋日的荷花,满目疮痍,好似人到暮年,充满着死气。在西国时我总是想,将来我的良人必定也是不喜欢如同秋荷,以后已经老去的我的。”
蓝镶停下脚步。
“如今你我就像夏日的荷花,娇嫩欲滴,仿佛拥有着天下最迷人的香气,能得到良人的钟爱。可是这些如同夕露,总有一日会消失殆尽。”
蓝镶道:“你想说什么?”
“太子深爱你,可是你想折磨他。我既是他的侧妃,没有理由看着你这样恶毒失德的人当他的太子妃。我也自知斗不过你,今日要你答应我的要求不过想试一试,结果你也真的拒绝我早已猜到。所以·····”
蓝镶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你想做甚?”
长乐绽放出一抹如同夏荷娇艳的微笑:“与其让以后苍老的我遭到容懿的厌恶,与其让蓝镶姑娘这样对他不好的人站在他的身边,不如,”
长乐退后几步,缓缓向荷香池倒去。
“玉石俱焚。”
蓝镶大惊失色,长乐竟是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要了!她赶紧冲上前欲跳下水去救长乐,却被那个提灯笼的侍女阻拦。同时也慌忙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太子妃杀人了!太子妃把公主推下水了!救命啊!”
蓝镶此时恨不得把侍女碎尸万段,可是侍女竟也是个武功高强的主,她一时也无法抓住破绽:“你闭嘴!”
好啊,原来今日她来这里,竟是一场精心的算计!
侍女突然停止阻拦,于是蓝镶一掌劈晕了她,想救长乐,却被几个突然冒出的秘卫阻挡了去路。
旁边,快速闪过容懿如夜色一般的身影。
一声如水声。
一声出水声。
蓝镶几乎呆滞在原地。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容懿抱着长乐飞快离去的身影,她低低唤了一声:“容懿·····”
容懿回头。他浑身湿透,如墨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坚毅的脸庞上,却丝毫无损风华,反而有一种诱惑之美,但此时他眉头紧锁,嘴唇发白,眼中尽是失望和微微的愤怒。
“蓝镶,我以为你不过是喜欢意气用事,嘴硬心软。未曾想你竟是如此心思歹毒之人。如果长乐有何长短,以后我们也不必相见了。”
容懿离去。蓝镶瘫坐在原地,过了很久,她呆呆地抬头,用尽全身的力气问秘卫:“太子何时来的?”
“蓝镶姑娘离开之时,太子就一直跟着你,方才你在与侧妃对话时,太子一直在暗处听。。”
她感到窒息。好似有一双手正在抽丝剥茧,将她的心一点点抽尽。
良久,水滴落的声音,氤氲了深秋的雾气,好似结满了三月雨落时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