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 33 章 (1)
一种尖锐的疼痛猛的蹿上小腹,钟意护着肚子一个踉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小腿肚都在剧烈颤抖。
谢天见状一把扯开江思妍:“思妍,别胡闹!小乙怀孕了!”
“小乙?”江思妍尖声笑了起来,“谢天你叫得可真亲热!”
江思妍一个灵巧的闪身,绕过谢天一直走到嘴唇惨白的钟意面前,蹲了下来。
江思妍穿着扎染的荷叶边长裙,秀长乌黑的头发烫成了公主卷,嘴唇上点着粉嘟嘟的颜色,不同于李千娜的艳丽,江思妍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甜美可人的气息,只是现在那双总是笑意盈盈并且孩子气的眼里,此刻已经盛满了坚冰,仿佛是淬毒的冷箭,直直指向钟意心底。
江思妍嘲讽的倾了倾嘴角,十指豆蔻按在钟意腹部,她的动作很轻,却节奏缓慢的做出一个掐的动作,看得钟意胆战心惊。
江思妍徐徐开口:“嫂子。”明明是很平静的声音,却听得钟意遍体生寒。“你对得起我哥么?”
谢天高大的身影已经插到两人之间,谢天伸手去拽江思妍,他的力气非常大,连胳膊上的青筋都一一奋起:“思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江思妍直直的盯着自己被掐红的胳膊,悲哀的笑了起来,“你处处向着她,你让我怎么跟她好好说?!”
江思妍绝望的模样勾动了钟意的心弦。江思妍和两年前的自己何其相像,都是在谢天这颗秀于林中的佳木上吊死。
物伤其类,钟意调整呼吸,安抚着肚子里受惊的宝宝,一边和缓下声音:“谢天,让思妍说吧。”
谢天闻言,防备的看了江思妍一眼,最终还是松了手。
谢天对自己的维护,已经不能让钟意觉得感动,取而代之的是陡然而生的无力感。谢天这副模样,想必是对江思妍最沉痛的伤害吧?
钟意没有那种无聊的虚荣感,不至于为ex的旧情难忘而沾沾自喜,钟意不禁心疼起两眼赤红的江思妍,钟意垂下眼帘:“思妍,你今天怎么这么冲动呢?你也知道,我和谢天在大学里是同学,关系挺要好的。我刚才心情不怎么样,他安慰我来着。”
“老相识?”江思妍卷起唇角笑了起来,淬毒的目光在谢天脸上一剐,轻飘飘的落在钟意身上,“是老相好才对吧?”
钟意被江思妍刻薄的话语戳得脸色煞白,却听江思妍语气平静的说:“嫂子,以前哥总在我面前夸你善良,现在看来果然不错——您可真是善良,只是这个‘善’字前面总要加个‘伪’。难怪你当初不肯帮我追谢天,难怪哥前阵子揪着我的耳朵教训了一通,不准我再去报社——我还以为我是流年不利的,原来是碰到你这么个小人!”
谢天飞快的打断了江思妍的话:“思妍,你,跟我回去!”
江思妍打开谢天的手:“谢天,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只是仗着我爱你罢了,你以为你凭什么?!”江思妍猛的站起来,眼睛转回到钟意身上:“怀孕了?哈,怎么江家一个人都不知道,哦,也许我哥知道,知道自己绿云罩顶,颜面尽失?!”
钟意不悦的皱皱眉:“思妍,你不要胡说!”
“胡说?”江思妍乖巧的歪歪脑袋,“我可一点儿都没胡说,江家是什么样的家族,江家孙辈长房是什么样的身份,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下嫂子您?!如果你肚子里真的不是野种,我哥没有理由不昭告天下——这么瞒着不说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一点儿也不看重——这是为什么呢,嫂子?!除了你红杏出墙,很抱歉,我找不到第二条理由。”
江思妍的话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蹦进钟意脑子里,像是浓稠的岩浆泼泼洒洒的扑进来。
一直被忽略的细节经过江思妍的穿针引线,钟意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通透感——或许……她找得到第二条理由。
是啊,她怎么忘了,江哲麟向来信奉与人斗其乐无穷,一个无神论者怎么可能一下子连“宝宝小气”这种民俗都坚信不疑?
说起来,他不肯公诸于世的原因,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无视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且准备接纳李念江?
钟意恍然想起两人在童心幼儿园撞见李念江时的情形,江哲麟对李念江耐心的劝哄,难道是父子天性?而且当听见孩子的名字时,江哲麟的确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钟意在李千娜面前虚张声势的自信,随着身体轻微的颤抖而迅速分崩离析。
钟意讷讷的看了看江思妍,又看了看谢天,只觉得站立着的这对金童玉女,挡去了走廊里大多数的灯光,漆黑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张牙舞爪的扑过来,让她的头皮止不住的发麻。
钟意只觉得有两股势力在不依不饶的交锋,其中一股已经携着强大的力量席卷了她灵魂的每个角落,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怀疑;而仍然有一小股火苗微弱的嚷嚷着,反复劝慰自己要相信江哲麟。
无数滚烫的汗液从体内钻了出来,撞击着同样沉闷的空气变成一片瘆人的冰冷。
钟意听见自己苦涩的张开嘴巴:“思妍,如果恋人之间,这样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们所谓的爱情,不过就是让人看笑话。”
钟意想,她不仅是说给江思妍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爱上了便爱上了,钟意从没想过全身而退。
有的女人像蝴蝶,这支爱情的花朵不甜美,拍拍翅膀就可以全须全尾的去寻求下一支;可惜钟意不是这种美丽的生物,她顶多是只灰头土脸的蛾子,面对如同光明般灼热的爱情,她需要在黑暗里酝酿很久的勇气,扑向火焰却只需要一刹那孤勇。
要么爱,要么粉身碎骨。
她还是想……相信江哲麟。
空气明明炎热得浓稠,钟意却觉得一阵阵的发冷。
钟意踟蹰了半天,才决定折回家里好好睡一觉。自从怀孕之后,钟意被江哲麟勒令不准登高爬低,过上了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幸福小日子。江哲麟一出差,钟意连屋子都懒得收拾,床头上随意的放着江哲麟临行前脱下来的衬衫,他时常翻阅的财经杂志依旧翻在那一页,枕头上有根又黑又软的短发,也是他的。
绵软的羽毛枕上有种淡淡的麝香味,钟意把脸埋进去,大半张脸被挤得扁扁的,又哭有笑的模样委屈得像个没糖吃的小孩子。
钟意伸手捻起那根头发,凑到鼻尖细细的嗅着,混沌间钟意想起了很多事儿,一件一件像是锦鲤飞跃而起,带着晶莹水珠的尾巴在阳光下甩出串联在一起的光圈,带着点儿炫目的迷人,让人觉得软弱。
钟意想起刚结婚那会儿,江哲麟看不上她的故作清高,而她则极度鄙视他的穷讲究。一时恶作剧心起,钟意往某人专用的洗发瓶里掺了点儿玫瑰味的精油。江哲麟有时候粗线条的可以,被她作弄了一周都没发现端倪,直到他携着她开赴一周一次的兄弟会腐败,被齐喧咋咋呼呼,夹枪带棒的讽刺:“哟,江哲麟,你头发上怎么一股娘们儿味儿?”
看见钟意咬着嘴角兀自笑得开心,江哲麟了然的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一张毛嘴凑过去在钟意脸上亲了一口,眼睛斜斜的睨着齐喧:“你懂什么,这叫爱情的味道。”
江哲麟虽然不吝惜甜言蜜语,有时候嘴巴却格外毒。比方说,她好不容易买了件香肩小露的连衣裙,迈着高傲冷艳的步伐在江哲麟面前得瑟走来飘然而去,终于盼到某人开了尊口,江哲麟皱皱眉头,把报纸甩在一边:“这件衣服怎么这么眼熟?”
还不等钟意巴巴的缠上去,跟江哲麟吐露诸如哪位哪位明星也穿过这种款式的衫子,不仅物美而且价廉的话,江哲麟已经自顾自往下接:“唔,跟咱家窗帘布挺像的。”
见钟意眼里杀气骤起,江哲麟还是笑得要死不活:“你别说,这衣服,不仔细看还挺好看的。”
彻底收服江哲麟这只禽兽的日子,仔细追究起来,还是这段日子,基本上她指东,江哲麟绝不敢打西。每天数只越洋电话是必须的,有时候江哲麟不晓得是真关心她还是不耐烦,一个劲儿的催着钟意睡觉,口气跟哄小孩儿差不多:“乖,早点睡。睡太晚对宝宝不好。”
钟意胡搅蛮缠起来:“江哲麟,你是为了孩子才让我早点睡的吧你?我到底你谁啊我,生育机器是吧?”
江哲麟不由告饶:“小乙,你可千万要相信我,要不是咱的孩子,小爷我才懒得关心它。”
钟意半口气被顺了下去:“哟,就你这样还小爷?”
江哲麟濒临崩溃的声音传过来:“姑奶奶,你到底想怎样?!”
钟意想起一出是一出:“江哲麟啊,等宝宝出生了,要是我和它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个?”
江哲麟理所当然:“肯定是孩子。”
钟意被顺下的半口气又提了上来:“江哲麟,游戏前提是我不会游泳,而且你不先救我,我就嗝屁了!”
金门大桥的微风送来江哲麟含笑的声音:“别怕,我会跳进去陪你一起死。”
钟意愣了半晌,才啐了江哲麟一口:“想得美啊你。”
视频通话里的江哲麟但笑不语,身后夕阳如同洒金笺般把宏伟的双桥涂抹出厚重的颜色,国王的落日。
钟意眯缝着眼睛想着,越想沉睡脑子却越清醒,她幻想着自己是一条被捉上砧板的鱼,层层叠叠的鳞片被残忍的刮下,翻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身体,每一根骨头都在牵扯着隐隐作痛,钟意唯一庆幸的是,她战斗力充盈的泪腺终于疲软了,眼睛涩涩的翻不出花儿来,钟意认命又贪婪的盯着墙上贴着的各式婴儿的照片,半梦半醒间钟意听到一阵急促的音乐声从客厅波及进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
钟意听到话筒里传来略显沙哑的声音,居然感到一阵奇异的轻松,她轻轻笑了一声:“爸。”
江启之先生做起事儿来一向架势十足,而且丝毫不懂得体恤下情,把见面地点约在了江家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