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晓被推出手术室后,护士就给他挂了吊瓶。因为有车间主任在旁边照看着,我便抽空去医院附近,给邓晓买了一些洗濑用具、牛奶瓜果,回来却在门诊一楼大厅里意外地碰到了曾力。
只见他正在扶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子往外走,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药盒的塑料袋。光天化日之下,陪着一个女子来医院看病,那他们的关系可想而知。我只感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曾力,看来他真的是死性难改。
这时,曾力也看到了我,他神色有些慌张,“你,你怎么在医院?是哪不舒服吗?这,这是我公司的同事,那个……,她……,她老公在外地出差,她父母公婆也都不在本地,所以我陪她过来看看病,她刚刚给我打电话来着。”看着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现在结结巴巴又有些语无伦次的说词,我真想上前狠狠咬他一口。
“同事,是什么样的同事?还得劳烦你这个大老板亲自陪诊?如果我没记差的话,你们单位也是上上下下好几千人。这几千人里,都没有一个比你和她关系更近的吗?
“她老公不在,没人陪看病,你陪。那晚上,也还没人**觉,是不是你也要陪?”
“杨阳!”曾力很是愤怒地对我低斥道。“胡说什么?晚上回家,我再和你解释。”
“哼!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此刻,她旁边的那个女人的脸色,也因为我的话,变得很难看。我仔细地打量了那女人一眼,三十多岁的样子,五官虽然有些苍白,但很是秀美,在黑色风衣包裹下的身材纤细的彷佛一碰就会断,当真是我见犹怜。总觉得哪里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此时,我只有一种想法,就是想象一个泼妇一样,坐到地上,大哭大叫,想象着那些围观的人,象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看着我的表演。可是我终还是忍住了,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上了住院部的电梯。
一下午,脑子里都是混混噩噩的。几次,邓晓的液体都滴完了,我还没有发觉,幸好有同病房的家属提醒,才没有闯什么大祸。
傍晚,有两个厂里的男同事,过来轮替,我神情恍忽地回了家中。一看到曾力,我长久积压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我想也没想,顺手拿起换下来的皮鞋,疯了一样地在曾力身上乱砸乱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他!打死他我也便不活了。反正这样痛苦的活着,不如死了的好,死了便一切都结束了,不再伤心,不再绝望。我就那样一直抽打他,直到我打累了。曾力却出乎我意料地没有还手,也没有出声,我想大概是我的力气太小,没有打疼他的缘故吧。打完我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是我积攒了三年的眼泪,这是我积攒了三年的委屈,而今,终于让我有了一次彻底地发泄途径。我想我大概真的要哭死过去了。
再次清醒时,已是日上三竿,我正躺在床上。明明记得昨晚是坐在客厅的地上的,感觉眼睛肿胀得厉害,我跑到洗手间,拿了浸了冷水的湿毛巾不断敷在眼睛上,折腾了一个小时,这才觉得疼痛有所减轻。照照镜子,眼睛依然肿得象小馒头。
曾力已然不再,桌上放着我爱吃的馄饨、油条,还有一个煎好的鸡蛋。这算什么,做贼心虚吗?看着那个煎得黄白相煎,煞是好看的鸡蛋,上面均匀的铺着一层绿绿的葱花,还点缀着零零星星的为腿丁。看来他也费了不少心思。可是我没有对他有任何感激,哀莫大于心死,这便是我此刻的真实写照。
胡乱吃了几口后,我就去了医院。熬了一夜的两个同事,看到我就象看到了救星。打了招呼后,他们就撒丫子回去了。车间主任不知为什么没有来,虽然我这个女人照顾男病人终究是有些不方便,但现在也顾不了那许多了。经过了一天,邓晓的伤口似乎没有头天疼得那样厉害,心情也没有起初的那么低落,不困时,便和我扯着闲话。看来他已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我颇为不解地问邓晓,他并非新手,如何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邓晓先是一阵沉默,经不住我的再三追问,然后才道:“杨姐,因为昨天早上,你没有理我就走了,所以我心里难受得厉害。上班的时候,一直心烦意乱,一不小心就被机器轧了手。”
真相居然是和我有关,这怎能不让我深深自责。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和他走得那么近,如果可以选择,我宁肯我永远被蒙在鼓里,这样我就不会觉得内疚、悔恨,只是一切都不能重来,一切也不能重新选择。
邓晓在医院住了两周,老板不顾邓晓家人的反对,强行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虽然他的伤口还没有长好。接下来的日子,邓晓只能在厂子附近的一家诊所里,换药、输液。而邓晓的家人则和老板两口子为了赔偿的事,每天吵得乌烟瘴气。最后终于以老板一次性支付邓晓5万元人民币,以后再无任何责任,作为此次事件的终结。
赔偿协议由我起草,当老板将5捆百元大钞不客气地扔到邓晓面前时,邓晓伸出他左手的大拇指,在他签好的名字上面按上了鲜红的手印。“王熙凤”对着邓晓及邓晓的家人咬牙切齿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邓晓你今天可真的是把事情做绝了,你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
好下场,难道还有比此刻的邓晓更糟糕的吗?右手的三根手指,对于没有文化、没有技术、出身农村的邓晓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屈屈5万块,能抵得上他失去劳动能力的漫长的几十年吗?
在这一刻,我的内疚更甚,对于“王熙凤”的厌恶也越来越强烈。原来的所作所为,只是想刺激、捉弄一下她,但是此刻,我却真的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