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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天空一如既往地昏沉阴暗,也不知在悲哀着什么。夏过秋临,绿叶初黄,在凉风过境之时,飞起片片萧瑟。

破晓呆呆地立于原地,饶是他一向冷静多智,在妻子如此变故之下,也不由得手足无措,身心冰凉。破晓只知道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无奈之中,倾月明知此魔帝后患无穷,可父女情谊还是让她做出了救助魔帝这个选择。破晓看得出倾月的无奈,一方面她不希望有一个嗜血狂乱的魔帝重生出世,因此她才告诉自己要保护好凌双凤;另一方面魔帝又是她的父亲,骨肉亲情,自古难分,要她仅因为魔帝性格上有了变故,就将他弃之如履,又实在显得过分!

傲松和毕方看到破晓那一张冰冷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比之任何时候都可怕,心里也都有些惴惴然了。只听破晓声化寒霜地问道:“毕方姑娘,魔帝重生,事实已成,是否还有他法阻止?”破晓此言,透着相当的决绝!

毕方道:“龙倾月此番将魔帝带走,魔帝重生相信时日不久,我们皆非龙倾月的对手,想要抢人,完全没有可能!为今之计,只有聚集人间四大神器,落英神枪、毕方神剑、无量神尺、定海神珠,合以净、焚、养、宁四种神力,或可将灵力没有恢复两成的魔帝诛灭!”毕方也已陷入深深的无奈,感叹水火双神无法挽回的万世轮回的命运,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心力已经深深地憔悴,她突然闪过一丝想法,像水火双神一般留在人间,或许也不是最差的选择,至少不必像天宫一般,万念俱禁,清苦寂寥。这些日子以来,毕方发现自己竟已深深地喜欢上了这有欢笑、有悲伤、有心痛、有泪水的日子,或许自己也该为自己做点什么了……

破晓点了点头,冷冷地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悲愤:“无量尺已经落入我手,定海珠为玉灵掌门收回,毕方剑在云兄之手,落英枪正网缚凌云仙山……”破晓一个转身朝毕方一礼问道:“毕方姑娘,除却人间四大神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网缚凌云仙山?”

傲松一愣,随即恍然:“冰块,你想收回落英神枪?”不知为何,在地上那份身躯被龙倾月带走之后,他心里有了一丝油然的轻松。或许是知道地上那个身躯并不属于双凤,而自己也还有机会再见双凤吧!毕竟自己现在喜欢的是双凤的灵魂,是她的温婉坚强!

破晓不语,只是眼中有些希冀地看着毕方。

毕方问道:“何谓凌云仙山?”这凌云仙山乃是后人以无量尺之力将其网缚而来,毕方自然不知。

破晓答道:“凌云仙山本为魔界之门,后来蜀山派的开山祖师以无量尺将其网缚,利用盘古地络的灵力才没使它逃回魔界,这些年一直便在蜀山。此山一旦回去,将为魔界通向人间打开一条通道,寄托在异元世界的魔族或许便可通过它直入人间,因此,无量尺被盗后,我才用落英神枪重新将其网缚!如今魔帝复生,需要落英神枪,所以,我才问姑娘是否有其他办法网缚仙山!”

毕方点了点头,目光悠远地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魔帝当真诡计多端,竟将魔界之门化为仙山逃过了神族的追查,难怪当年王母娘娘没能找到凌云仙山……”昔日神魔大战结束后,魔界之门竟与魔界界体脱离,逃至了人间。天帝伏羲命风神王母入人间探查魔界之门的下落,王母查访了几个甲子,依旧一无所获。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寻到了水火双神遗落在人间的两件神器,她早有天帝之命,令水火双神历经七世劫难,而后视其功过重新封神!

王母与水火双神毕竟皆是七大正神之一,从开天辟地起便有了非同一般的情谊,因此她有心帮助他们一把。她问定阎王水火双神的第七世转世地点,将自己的一点神识封入神器,将两件神器埋藏在两人第七世的出生之处,以待将来为他们重正神位提供一丝助力!

只是水火双神转世之后,境遇各有不同。水神自第一世起,就是磨难重重,磨难之下出英雄,因此水神几乎每一世皆是轰轰烈烈,为人间立下汗马功劳。尤其到了第六世,恰逢遗世魔族为乱,他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寻到了落英神枪,得到了女娲神识之助,遗世魔族便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安保了人间太平,功德更是无量!

而火神转世后,几乎世世食不果腹,人穷志短,加上机遇实在太差,因此只能为自己活下去不住地拼搏,对人间安危兴衰没能做出什么贡献。

这也是为什么毕方一心要让傲松立下诛杀魔帝这件天大功劳的原因。试想一下,当毕方看清了傲松的六世苦难,到了这关键一世,她又怎能不为她的主人着急?

毕方将自己的纷扰的思绪拉了回来,怅然叹道:“网缚之法,千千万万,不用神器,也未必不可能将魔界之门留下。”

“请姑娘明言!”破晓的声音依旧是冷冷地,他坚持着自己的坚持,他知道这么做会伤倾月的心,但与苍生比起来,他已经顾不得了。

毕方点点头道:“照你所言,只要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力量,同样也可网缚魔界之门。我或许可以将自己暂且封入封神穴,利用盘古地络的灵力将魔界之门网缚……”

傲松一听,大急问道:“毕方,你想干什么?”

毕方见他还关心着自己,心里一阵甜蜜,她微笑着对傲松道:“你放心,待你们用四大神器消灭了魔帝,再把我换出来,也不迟!”

傲松急傻了眼,一把拉住毕方道:“不行,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凤儿吗?你这么做,我还怎么找凤儿?”

毕方凝视着傲松的眼睛,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以你如今之能,也未必不可找到她。”

“毕方……”傲松之意,本是想借此留下毕方,他实在不想再失去任何人,那太痛苦了!

毕方却只是继续幽幽道:“傲松,你可去碧落仙湖,湖中有一位地仙碧螺仙子,她掌管阴阳两界碑,把守黄泉往生渡。你找到她,通报青鸾火凤之名,加上她必能看出你是火神转世,便定会帮你!”

“碧螺仙子?”傲松目瞪口呆,他与碧螺仙子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交情算是不浅。有毕方所说的那些条件,加上自己还帮过她的忙,要她回报一个,她自然会肯!只是听毕方之言,凤儿分明就是到了幽冥地府,与自己已是阴阳两隔!想到这里,傲松不由得再次黯然神伤!

毕方见傲松神色,微笑道:“傲松,西陵妹妹是神族火凤,她的功绩即使是神族许多大神也未必可与相比,阎王不会怠慢于她的。她虽然人在幽冥地府,却有自主抉择之权,返回天宫,或是投胎转世,皆由她一人而定!”

傲松不由得一阵大喜,可喜着喜着,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了:“返回天宫?投胎转世?毕方,你的意思是,她已经不可能以凤儿的身份重返人间了?”

毕方见他一副失魂落魄地模样,只好垂着眼呐呐道:“生为生魂,辖于自身,死为鬼魂,辖于幽冥。西陵妹妹如论如何也已死去,要回返人间,也只能投胎转世!”

“你……”傲松又气又恼,没想到自己升起的希冀,只不过如此一场幻梦而已!

毕方垂首不言,破晓心里却是急不可耐了,于是出言道:“毕方姑娘,你既然高风大义,破晓便在此谢过。只是时不我与,我们还是得赶紧动身去蜀山,一来将无量尺交给蜀山掌门独孤扬前辈,二来去封神穴换回落英枪!”

随即破晓又是向傲松一转,冷声道:“云兄,你之私事,还望速速了结,在此期间,我也会想办法查明魔帝藏身之所。到时,以玉灵掌门、独孤掌门、以及你我之力,驱使四大神器,将魔帝诛杀!兹事体大,还望云兄不要为私情所困,忘了大义!”

傲松冷冷地看了破晓一眼,吼道:“你给我闭嘴,我才不会去呢!我没你那么伟大!”便见原地紫光一闪,傲松已是就地消失!

破晓剑眉一凛,顿时也心生暗火。他将自己的私情置之度外,而云傲松却偏生将魔帝之事置之度外。他本就心情烦闷,傲松如此作为,怎令他不恼火?

毕方望着天上那道渐行渐远的紫光,幽幽一叹,这才看见破晓一张冰脸,寒气森森!她忙道:“江大哥,你放心,他一定会来的。即使他一时想不通,西陵妹妹也会劝他的!”

破晓点了点头,心中暗松,这云傲松或许不会听别人的话,凌双凤之言还不至于置之不理。他转身看着毕方,问道:“毕方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神魔大战后,魔帝之事,到底是如何了结的?”破晓看得出以往之事,千头万绪,若不理清,他只怕再有什么遗漏。魔帝既已复生,自己所走之棋若再差一步,人间危殆!

毕方翩然转身,幽幽道:“也罢,到了如今这等局面,我便和盘向你托出吧!昔日神魔大战之后,魔帝遭受巨创。他自知命不久矣,便竭其余力打通了那时的诸天要塞光棱之井,将魔族大部转移到了异元世界,而他自己则将自己的精血重新炼化,想凝成魔婴,以待机重生!”

“后来如何?”破晓依旧一副冰冷模样,昔日再是如何辉煌,他也无心探究,他只想想办法解开如今局面!

“后来,魔帝的精血已完全被炼化,只差凝聚成形,而此时正是他神识无所寄托之时,因此,他将自己的神识封入四方诛神玉,只待他的精血凝成魔婴,便取壳重生!”

破晓缄默不言,只继续听着,他心里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否则,也不会有此时此刻的波折!

果然,毕方便道出了转折:“只是当时魔界已为我神族攻破,魔帝想要在那时重生,却也是痴人说梦!他选择重生的地点虽然隐秘,是在一个巨大的花蕊之中,可还是被西陵妹妹找到了!”

破晓心里一震,惊呼:“凌双凤?!”

毕方苦笑一声,继续说道:“西陵妹妹见魔帝重生在即,而自己一己之力又无法阻止,一想到魔帝重生之后,神族那一战只怕又要白打,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当时的祝融已经不愿将战争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她和我的主人祝融在天宫时便有些说不清楚,他们虽然是神,却皆是火中出生,性格之中,更有着相当热情的一面,缺少作为神应有的清气和淡然。因此他们不顾天规,竟然私自处在一起,按理说,火神妄动情思,天维之力便会有所警示,只是当时恰有一位大神雷神的情思也未曾断,诸神便没有疑心到火神和西陵妹妹身上……”

毕方叹息一声,继续道:“西陵妹妹知道,在天宫之中,她与火神不可能会有结果,雷神前车之鉴,她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想再牵累火神,不想那种偷偷摸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所以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那便是将自己火凤神躯兵解,以自己的神识先入为主,强行植入未成形的魔婴之中,将其凝为了女婴!”

破晓动容:“难怪说凌双凤之功,不弱于几大正神!”

毕方苦笑道:“我主人祝融得知西陵妹妹已经兵解,顿时万念俱灰,从此之后,他只想下界为人,再也不管神仙之事了……所以,他抢出了魔婴之后,再也没有回天宫!”

“再后来,便有了共工祝融不周山之战?”破晓终于将这些陈年往事理了顺当。

“不错!”毕方苦笑道:“共工奉天帝之命,捉拿魔婴,几番辗转,终于在不周山找到了火神,我不知道是怎样一番原因,他们这两个并蒂同生的亲神大打出手了,竟还打断了天柱……”

破晓叹了口气,道:“或许,他是在成全祝融,或许,共工也不想留在天宫,这才故意打断天柱,让自己有机会被贬下凡去吧……”

毕方诧异地看向破晓,不明白他怎么会有如此想法,但略微一想,他毕竟是水神转世,或许能与前世心意相通也说不定。看来他也确实是不想返回天宫了,毕方摇头苦笑,不再说话。

破晓微合了双眼,道:“前事既已明了,我们还当从速赶往蜀山,准备对付魔帝吧!”

毕方遥遥地望了望傲松离去的方向,满眼迷离,良久,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界碑前,碧螺仙子、宋思水和龙狮仙兽面面相觑,不可思议地望着傲松。龙狮瞪着那双如铜铃般朱红色的眼睛,问道:“小子,你没搞错吧,你要进幽冥地府?”

傲松点点头道:“不错,还请念在我与凤儿都还曾帮过仙子的份上,就让我去找她吧!”

碧螺仙子轻蹙娥眉,看了身边的宋思水一眼,才道:“傲松,并非我不念旧情,只是你一介生人,妄入地府,实在危险……”

宋思水也道:“不错,小兄弟,你的大恩,我与怜儿自是铭感腑内,但生人入地府实在有违规矩,只怕还要累得怜儿受罚……”

傲松大急道:“仙子,思水大哥,你们也是真心相爱,难道还不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吗?你们放心,我一身天炎真气已经大成,一定能抗拒幽冥煞气,我自身出不了危险的!至于仙子受罚,我也抱歉……这样,我只进去十二个时辰,到时一定回来,如何?”傲松现在为了再见双凤,已是不顾一切!

碧螺仙子摇摇头,还是劝道:“傲松,你不知地府煞气的威力,即使是我,进地府也待不过十二个时辰。我就算不顾一切让你进入,你一介凡人之躯,就算有天炎护体,只怕也承受不了多久,你这又何苦呢?”

傲松不由得急得胡乱游走,突然有丝灵感闪过,他忙问道:“仙子,我以肉身进入,或许确实抗拒不了多久,如果以魂魄进入又会如何?”傲松在抓住任何机会!

谁知他的话刚完,龙狮就是一个响鼻跟打雷似的,然后骂道:“小子,你不要命了!生魂死鬼,虽皆由魂魄所成,但毕竟一个透着生气,一个透着死气!那幽冥地府里可全是死鬼啊,你一个生魂进入,不被鬼差抓去问罪,也得被地府的死鬼拆个支离破碎,到时可就是魂飞魄散,你可要想清楚了……”

傲松大急,不由得狂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要怎样才能见到凤儿啊?”

碧螺仙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傲松,终于心里一软道:“傲松,你真的肯定那位凌双凤姑娘功德高绝?会受阎王礼待?”

傲松一听便知碧螺仙子,已动恻隐之心,大喜道:“毕方说的,该当不会有差!”

碧螺仙子点点头,道:“既是青鸾上神所言,那就应该不会错的。如果凌姑娘真如傲松所言那般功德无量,或许她会被阎王留在阎罗大殿行走,也就不用去地狱找了……”

碧螺仙子说到这里,看着傲松道:“傲松,如果她就在阎罗大殿,以你的修为,或许还能与她见上一面。黄泉九曲,乘坐阴阳竹筏到幽冥之国的核心,至少需要三个时辰,而再从那里找到阎罗殿,又得再花去三个时辰,而我观你灵能,最多只能撑住七个时辰,但我可以在第七个时辰快完之时,将你招回来……你真的还愿意下去吗?”

傲松大喜,忙道:“但有一刻,傲松也要去!”

碧螺仙子叹息一声,继续道:“还有,你此探黄泉,是生魂形态,一进去,便会有龙狮所说的那些麻烦,所以我要在你身上附上死气,而死气对人的魂魄有害,或许会使你阳寿缩减,你还愿意去吗?”

傲松重重地点着头道:“我愿意愿意,还请仙子立刻作法!”傲松此刻只想见到双凤,其余的事,他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碧螺仙子却似乎没完没了,继续言道:“不止如此,在到阎罗殿的路上,有一曲忘川之水,对还活着的魂魄有极强的引力,普通死鬼自是不惧,但你要极度小心,因为你一旦落入其中,便会忘记所有的事情,你千万记住,一旦你落入忘川之水,你就是一个真正的死鬼了。要想安全,你必须要找个鬼差携带,否则便过不了忘川之水!”

“我记住了!”傲松不住地点着头。随后盘膝而坐,双目决然闭上,道:“仙子,请施法吧!”

碧螺仙子叹息一声:“好!”她转过头对宋思水和龙狮道:“你们暂且回避,我不想你们沾上死气……”

宋思水和龙狮皆是应了一声,并肩离去走出老远之后,龙狮回过头来看了看傲松,摇头道:“早说这个不是太监的家伙做不了火神了,人都死了,还要追到地府,哼!哎,人生自是有情痴啊……”

“此恨不关风与月……”宋思水笑着接了句。

龙狮那对朱红的眼睛看了看宋思水,哼哼两声趴在地上便呼呼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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